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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鄧鴻說起此事,跪在床頭的雲棉不由地眼神發暗,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雲棉,別怕。”事情發展至此,鄧鴻反而心中最為平靜的一個人。“反正我的紈絝名聲擺在那裏了,那日街上不知道多少人看見了我領著一個妖嬈的女子進了侯府大門,他們隻當祖母年事已高被我氣倒的,沒人會懷疑祖母病危是另有原因。對了?我不是讓你這幾日都別來看我的嗎?左右我從小也沒少挨板子,現在隻消好好趴在床上養上些時日即可。”


    “雲棉謹記世子爺的吩咐,隻是今日我下值的時候,聽人說宮裏的宸妃娘娘和大公主來了。”雲棉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忙趴在鄧鴻床頭小聲說道。“宮裏來的貴人萬一請了宮裏頭的太醫們來看,會不會看出太夫人病倒的真正緣由。”


    “你且放下心來吧,我那姑母不過是個依附於皇後的無寵嬪妃罷了,能夠出宮見祖母一麵已是隆恩了。宮裏的太醫們為瞧宮裏們的天潢貴胄們還不夠用呢,怎麽會來我們定安侯府這樣的侯府來。”鄧鴻出言好生安撫雲棉說道。“你記著我的話,等會兒迴去菖蒲院後,照常過你的日子。該做的做、不該的不做,祖母一旦去了,我定然會想法子將你挑來我的院子裏頭伺候。”


    “嗯,雲棉記下了。”雲棉含淚點頭,連忙應下了鄧鴻的囑咐。


    “等到祖母去了,想必鬧出了這樣醜事的我必定會失了尚主的資格。隻是我若不娶妻,你隻能暫時先沒名沒分地在我身邊伺候著。我不能尚主了,父親自然會為我另選合適人選為妻,隻要新夫人入了門,到時候我再將你抬成姨娘。”


    “隻要能在世子爺身邊伺候,仍是侍女還是姨娘,雲棉都心甘情願。”雲棉將整顆心都撲在了鄧鴻的身上,她在世上早已沒了所有親眷,鄧鴻便是她今後唯一的指望了。


    “嗯。”對於雲棉,鄧鴻心中也是信任和喜愛的。“我這兒無事了,你迴去菖蒲院吧。”


    “是,世子爺。”雲棉心中對著鄧鴻還有千般不舍都隻能作罷,她依從鄧鴻的吩咐,乖順地起身欲要離開,人都走到大門那裏了,終究還是忍不住迴頭看向了鄧鴻。“世子爺,多保重。”


    “我會的。”鄧鴻這幾日都被關在屋子裏頭,為了養傷每日都吃得清淡,反倒做養地氣色比往日要好了許多。看起來反倒不是平日那裏沉迷酒色的紈絝子弟,更像是個清秀的讀書人了。“別提我擔心了,好好迴去吧。”


    定安侯老夫人已經昏迷多日,吃食早已是喂不進去了,大夫們開的湯藥都是要三個侍女將她扶起來撬開嘴強灌進去的。


    定安侯還請來了大夫,將老夫人如今的病情仔仔細細地說給了宸妃聽。宸妃心有不甘,仍舊追問大夫老夫人可還有醫治好的可能。大夫知道老夫人的身體已是油盡燈枯,言語之間不再遮掩,直言老夫人最多也隻剩兩日的時間了。


    在定安侯府裏待了兩個時辰的宸妃,坐在老夫人的床頭,就足足地哭了兩個時辰。


    迴宮的馬車裏頭,宸妃還靠在馬車壁上嚶嚶哭泣著。坐在另一側的蕭璐,被宸妃斷斷續續地哭泣聲鬧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幾次蕭璐都忍不住想要開口,想讓宸妃止住哭泣,隻是欲要開口時,她垂下眼簾仔細思忖了片刻,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迴宮了之後,宸妃倒還沒有哭昏了頭腦,在宮門處走下馬車的時候,她還記著要去向皇後娘娘謝恩呢。


    “母妃,要不我陪著你一同去昭陽宮謝恩吧?”先行下車的蕭璐,見宸妃下了馬車後身子搖搖欲墜、麵色蒼白的樣子,蕭璐心下不忍,主動說道。


    “我無事,昭陽宮我一個人去便可以了。”在宮女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了身子的宸妃,迴頭看了看蕭璐,蕭璐一早陪著她出宮,眼底也是紅彤彤的。“想必你今日定也是累了,先迴毓秀宮休息休息。”


    說罷,宸妃就帶著身邊的宮女們轉頭朝著昭陽宮的方向去了。


    留下了帶著鸚哥的蕭璐還站在原地。


    “大公主,我們迴去吧。”鸚哥試探著對蕭璐說道。“奴婢迴去伺候著你梳洗,今日早些歇息吧。”


    “算了,迴去吧。”蕭璐看著宸妃遠去的身影,一時之間心緒十分複雜,呆站在原地過了半晌,歎了口氣說道。


    果然如大夫所說的一致,兩日後定安侯府滿府掛起了白幡,定安侯老夫人離世的消息被傳遞入宮。


    得知定安侯老夫人離世,即便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但是驟然之間聞聽噩耗的宸妃,猛地起身後身子晃了幾下,往後栽倒了下去。


    “母妃。”蕭璐驚唿,趕緊上前抱起了宸妃的身子,這才發現宸妃瘦削了很多。


    蕭璐愣了愣,厲色衝著滿殿愣著的宮女喝罵道。


    “你們都愣著做什麽?還不上前幫手。”


    宮女們連忙一擁而上,幫著蕭璐把昏過去的宸妃抬迴了內殿。


    有腿腳快的已經跑出去喊太醫了。


    太醫來得及時,為宸妃診了脈,言明宸妃隻是悲痛過度導致的暈厥,留下了一紙藥方就離開了。


    宸妃暈厥後,毓秀宮的主子隻剩蕭璐一人了。蕭璐命人打開窗戶給內殿透氣,讓人下去為宸妃熬藥,後屏退了眾人,自己守在宸妃的床榻邊上。


    看著宸妃方才倒下的模樣,蕭璐也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即便定安侯老夫人驕橫一生,蕭璐恨她籌謀自己的婚事,可畢竟她是宸妃生母。蕭璐對這個外祖母沒什麽感情,宸妃卻不是這樣。


    “母妃,抱歉。”蕭璐看著宸妃麵孔,說了一句。“倘若真有選擇,我也不想做這種事兒的。”


    定安侯老夫人離世,鄧鴻身為定安侯世子,即便他腰臀處的傷口尚未養好。都隻能強撐著起身換上了麻布孝服,在靈堂跪著為定安侯老夫人守靈。


    他傷口位置特殊,跪在靈前時難免會扯動到傷口,但是因為前來靈堂拜謁的人不少,他隻能強忍著疼痛繼續跪著。


    “起來歇歇吧。”晌午的時候,靈堂沒什麽人了,定安侯夫人停在了鄧鴻麵前。


    “母親?”鄧鴻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著來人竟是定安侯夫人。


    “來人,扶著世子爺起身。”定安侯夫人對鄧鴻倒是沒什麽惡感,見被侍女扶著起身的鄧鴻疼得流了許多汗,囑咐侍女們說道。“世子爺身上有傷,你們動作小心著些。”


    “多謝母親關懷。”


    當年鄭姨娘失寵時,帶著鄧鴻在府中艱難度日,定安侯夫人對她們母子還是有這幾分照料的。不過當時老定安侯還在世,府中當家做主的人還是定安侯老夫人。定安侯老夫人有心磋磨她們母子,定安侯夫人身為兒媳,能做的幫助也有限。


    不過鄭姨娘和鄧鴻母子都是記恩的人,所以即便後來鄭姨娘重新得勢,對定安侯夫人仍舊是尊崇有加。


    鄧鴻學了鄭姨娘的經商本領,對世子位也是無意的。偏那一年,定安侯夫人膝下的嫡子雙雙去了,他這才被推上了定安侯世子的位置。


    定安侯夫人喪子之痛難以紓解,搬入院中庵堂清修度日。


    鄧鴻和鄭姨娘都不忘時常前去探望,吩咐下人精心照料看似失勢的定安侯夫人。


    “孩子。”其實說起當年被丈夫和婆母逼著認下丈夫的庶長子為自己名下的嫡子那件事兒,定安侯夫人並不恨鄭姨娘母子。“這幾日你多忍著些,等婆母下葬了你再好好養傷。”


    “兒子無事,怪我氣壞了祖母的身子。”鄧鴻被扶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愧疚說道。“兒子受這些罪都是該的。”


    “沒什麽是該的。”定安侯夫人在庵堂閉門多年,華發叢生,麵色也比常人蒼白不少。“婆母操勞一生,早些走了未必不好。等著操持完這一場喪事,我也懶得理事兒,還是迴我的庵堂裏頭住得好。”


    “母親,你還是別迴庵堂住了吧。”鄧鴻說道。“母親年齡漸長,庵堂日子過得清苦不利養生。”


    “無礙,人活一生,總逃不了一個死字。”定安侯夫人手裏攥著一串佛珠,說道。“打你兩個弟弟去了,我覺著活著就沒什麽意思了。但是又想著我要是真是死了,你父親必會再娶,萬一他再有了嫡子,到時候隻怕你身份尷尬,日子也就這麽熬過來了。”


    “母親......”聽了定安侯夫人這話,鄧鴻忍不住落下淚來。“是兒子對不住你。”


    “我親生的孩子去了,你好歹喊了我數年母親,我總得為你做些什麽才是。”定安侯夫人微笑著碩大。“我偶爾聽別人說起你的事兒,她們說你和你父親很像,縱情聲色、流連青樓楚館,是個扶不起的紈絝子弟。我總不願意相信,小時候那個跟在你姨娘身後怯生生地喚我母親的孩子,會真是那麽個不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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