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曆六千九百五十三年,索羅斯邊陲的卡蘭小鎮。


    巴恩河從小鎮的周圍曲折環繞而過,源頭來自那片起伏丘陵之後一望無際的份屬圖斯蘭的大草原。這裏是索羅斯帝國公民與圖斯蘭遊牧民族的約定疆界,自星耀曆伊始,就一如既往的安寧祥和。


    源自極北之地的寒風從那片大草原上掠過,卻帶來了無盡的青草香氣和來自草尖露水的溫暖,匯成一次次集聚的烏雲,滋潤著這個小鎮和旁邊一直流淌到獅子侯爵領地的巴恩河。


    “卡爾,卡爾,卡爾!”


    這個不大的小鎮裏,聲音的傳遞異常迅速,大家都能聽到這幾聲急促的唿喊,也都知道是脾氣火爆的管理教堂的神父多魯在唿喊他的教子,那個七年前流落到卡蘭小鎮的孤兒卡爾·李林。


    卡爾·李林是個帥小夥,也是個溫文爾雅的好小夥。不過也許是因為天生就有些瘦弱的緣故,才會被在圖斯蘭的那邊的家人所拋棄,丟到了這個邊陲小鎮來的吧。大家都是這麽想的,畢竟索羅斯人都知道,圖斯蘭那邊的人都是頭腦裏麵全是肌肉,心腸像鐵石一樣冰冷的莽漢,如果不是凜冬之神在庇護著他們,也許在上一個星耀千年就已然見不到他們的蹤跡了。


    不過,那都是將近一千年前的舊事,現在還會有誰去關心。大家隻要尊敬著所信奉的神明,到了星耀曆結束的時候,總有救贖會來到的。再說,神明們都是無所不能的存在,說不定星耀曆結束了以後,原本的天災早就被神明們的偉力解決了呢。


    “卡爾,我叫了你那麽多聲!你把你的耳朵放到哪裏去了!”脾氣火爆的酒糟鼻神父多魯罵罵咧咧地說著,“早知道,我就不該收養你這隻小野狗,就讓你死在巴恩河好了。”


    略微發福的神父訓斥著他的教子,身上穿的祭司禮服滿是油汙,雖然上麵還是有著七級司鐸的標記,但是在油汙掩蓋之下,平常人多半是看不清的。


    雖然受到了責罵,但是黑頭發黑眼睛的教子卻絲毫不以為意,甚至在神父靠近他的時候,他還有心思躲避神父衣服上那些難看的油汙。


    “躲什麽躲!這哪有你畫畫的那些顏料髒,你看看,你把祭祀袍畫成了什麽鬼樣子!幸好神明沒有斥責你的無禮,否則我非要把你趕迴圖斯蘭的草原去,和那些蠻子們混在一起!”


    個頭不及神父一半高的黑發小鬼隻是略帶輕蔑地笑笑,完全沒有理會收養自己的教父的兇狠,大抵是覺得這隻帶著酒糟鼻的大黑熊一點都沒有欣賞藝術的眼光。


    他當然不會把這位脾氣暴躁的神父的責罵放在心裏,作為一個靈魂的年齡超越身體年齡的成年人,他覺得丟不起這個人。畢竟,如果這位神父是真的討厭他,又怎麽會在他半死不活的時候收養他,給他衣服和食物,甚至還教授他閱讀那些晦澀難懂的宗教典籍,欽定他成為下一任教堂的管理者呢。


    這隻帶著酒糟鼻的大黑熊大概隻是覺得他的教子太聰明了,如果不兇狠一點,他就完全體現不出來身為教父的威嚴。嘖,真是隻愚蠢的大黑熊。


    心中腹誹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養父,卡爾隨手打開了由纏在手腕上的銀鏈懸掛著的懷表。這是他從另一個世界帶來的寶物,其實大體也可以看做所謂穿越者的金手指一類的東西。隻不過這東西的作用,他現在也隻能摸清楚一個大概,連個操作說明也沒有,簡直差評。


    不過,大概他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就算嘴上再怎麽給差評,他也離不開這個東西。要不然,他不成了曆史上,額,如果真的有記錄穿越者存在的曆史的話,最弱的穿越者之一了。


    這是個充斥著名為以太元素作為施法媒介的世界,而他,在這個邊陲小鎮找不到任何和法術書有關的書籍和人物,就算他身在與神明能夠有著某種莫名溝通的教堂也是一樣。


    因為這個世界的神明,竟然完全沒有傳授下什麽神術之類的東西,簡直就像是隻是掛了神明姓名的名詞一樣。想要變得強大,要麽就找個研究法術的法師,要麽就和那些世襲的騎士們鍛煉體魄,學習武技。


    然而更可悲的就是這裏了,當他找到這個小鎮唯一一位騎士老爺的家裏學習武技的時候,那隻滿腦子吃和打架的臭狗熊,看了一眼他這瘦弱的身板,就給了他一句話。


    “你這是自尋死路!”


    如果不是打不過他,卡爾早就一個耳光上去,教他做人。畢竟,作為神職人員,在索羅斯人眼中的地位,還是無比崇高的。一個耳光,應該,大概,也許,不會讓那隻臭狗熊惱羞成怒的。


    嗯,摩挲著手掌裏麵的懷表,卡爾這樣想著。但是他卻忘記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算再怎麽不是真的討厭自己這位教子,麵對在自己訓斥的時候也能發呆的黑發少年,多魯神父還是伸出了自己寬厚的手掌,教導了一下自己這位雖然非常聰明但是特別討厭的死小鬼。


    “別打我腦袋,打傻了怎麽辦?多魯老爹,你這是在扼殺未來的紅衣大主教。”


    卡爾十分不滿,自從文明社會而來的他特別討厭這種不交流直接動手的套路,這一點兒也不文明!


    “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司鐸之上的職位是以神明之名為劃分的使徒,哪有什麽紅衣大主教的說法,那都是星耀曆之前的事情了!”


    麵對卡爾的狡辯,多魯神父繼續用力地痛擊他的教子,一點兒也不知道什麽叫做手下留情。


    “夠了夠了,再打我發火了哦!”


    卡爾敏捷地躲過一記重擊,然後不顧形象抱著自己的腦袋,縮成一團,來了一記抱頭蹲防。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誰讓他現在弱到連跑都跑不過正在痛擊自己的那隻酒糟鼻的大黑熊呢。


    “話說,老爹你可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始終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的卡爾選擇了轉移注意力大法,畢竟像多魯老爹這樣脾氣暴躁,一根筋的傻子,這麽一大清早想要找他的話,肯定是有什麽十分重要的事情。


    “哼,算你聰明。”


    “三個月前,王都的信使送來了信件,說是凜冬使徒即將巡視邊陲。你不是一直想要學習諸神恩準的法術麽,這就是個機會。”


    “我可是聽我的老朋友說了,這位凜冬使徒是王都最出名的藝術學院的學生。雖然你小子搗鼓的那些畫兒都不怎麽好看,但是我想你多半還是有那麽一丁點的畫畫兒的天賦的。如果你能夠讓那位凜冬使徒刮目相看的話,也許能夠被他帶到王都去,得到更好的教育。”


    “卡蘭鎮上的大家雖然都是很不錯的人,但是畢竟這裏是邊陲。圖斯蘭那邊又是災變之後的廢棄之地,根本沒有什麽產出。我所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重重地歎了口氣,多魯神父可從來都不像卡爾想象的那麽魯莽傻氣,雖然他刻意貶低了卡爾的畫作,但是他心裏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確實不足以教育這個異常聰慧的教子的。


    凜冬使徒的到來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卡爾這個死孩子應該也有足夠的能力把握住這個機會。多魯神父又瞧了瞧身後圓頂教堂牆壁上那些仿佛活著一樣的樹木花草,將心中那不願承認的些許不舍全數隨著這口氣歎了出去。


    “老爹。”卡爾的眼睛從護住腦袋的雙臂中間冒了出來,突兀地喊了一聲。


    然而之後,他就迅速起身,留下一句話之後就要逃之夭夭。


    “老爹你這樣說,難道是害怕我記恨你一直打我,所以慫了?”


    “混蛋小子,趕快給我停下,我今天非要讓你明白什麽叫殘忍!”


    “我才不要!”卡爾迴頭拉了一下眼睛,做了個鬼臉,然後大聲喊道,“我的金色顏料都沒有了,我要去巴恩河邊的樹林采集太陽花去。”


    “等我討好了凜冬使徒,你看我怎麽教訓你這隻大黑熊。”


    “臭小子!”多魯似乎是被卡爾的話給氣笑了,也沒有繼續追他,隻是象征性地走了兩步就停在了原地,“金色顏料沒有了?還不是想出去玩。前兩天不才陪著夏莉采過一次太陽花麽?”


    暗自琢磨了一下,酒糟鼻的多魯神父笑罵了一句:“想跟夏莉告別麽?這小子還真是·······嘿嘿。”


    然而此時,在圓頂教堂的後牆下,一個披著髒兮兮的黑鬥篷的乞丐正在望著沒有繼續追逐卡爾的神父,似乎若有所思。他瘸著自己的一條腿,眼神裏麵卻沒有任何一個乞丐眼裏應該有的祈求的意味,甚至還在刻意躲避著那位本性善良的神父。


    他有著和卡爾一樣的黑色眼睛,然而他的鬥篷之下,卻調皮地隱藏著一頭雖然髒汙,卻隨處可見的索羅斯人的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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