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明亮的辦公室無形中仿佛被厚重的哀傷所包裹,每個醒來的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壓抑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趙茉莉抱著魏奇痛哭流涕。


    吳清明看著他們,又看向甄娜娜,唉聲歎氣。


    張齊本來還想狗叫幾聲的,可見此情形,也叫不出來了。


    李歸一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無悲無喜,像是一尊冷漠的人形佛像,從高處俯視著人世間的生死離別。


    其他幾人也從逃出生天的喜悅中平靜下來,掃視著周圍那一個個還在沉睡中的,或熟識或疏離的同事,心情變得沉重萬分。


    他們都開始意識到這麽一件殘酷的事實。


    這些仍在沉睡中的同事,他們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雖然自己能夠醒來確實讓人慶幸,但你就是再慶幸再竊喜,也不能在這時候表現出來。


    否則你就會被扣上一個冷酷無情的標簽。


    所以,為了在這個世界上以正常的姿態生存,幾乎所有人都必須時刻戴著一張麵具。


    在該戴上的時候戴上,偽裝成社會期待的那一麵,隱藏自己內心的陰暗與汙濁。


    隻有在夜深人靜獨處時才會偷偷揭下來,展露那不為人知的真實。


    聽著趙茉莉撕心裂肺的哭聲,看著周圍那些大概率無法從沉睡中蘇醒的同事,後麵醒來的那幾人實在受不了這種壓抑與恐怖,他們跟李歸一等人打了聲招唿就匆匆離去,慌忙逃離了這個令人無法唿吸的地方。


    嘟——!


    有什麽東西突然震動了一下,接著響起慷慨激昂的手機鈴聲。


    “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我卻用它去尋找光明~汗水……”


    除了痛哭中的趙茉莉,辦公室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歸一。


    雖然現在這個所有人就隻剩下張齊和吳清明了。


    李歸一從兜裏掏出手機,皺眉看著屏幕上麵顯示的陌生號碼,猶豫了大概兩秒,掛斷了。


    要是通訊錄打來的就算了,你一個陌生號碼,怎麽好意思在這種時候打來?


    他又沒點外賣。


    然而李歸一剛掛斷,對方立刻再度打來。


    “黑夜……”


    李歸一幾乎秒掛。


    你也知道是晚上,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打什麽電話,神經不是。


    但對方很快又發來一個信息:


    “李歸一,接電話,我是你小學同學。”


    看到這條信息,李歸一愣住了。


    小學同學找他幹啥,小學同學那都多少年沒見了。


    早就淡了,不熟。


    而且小學同學哪裏搞到他電話號碼的?


    因為流量套餐的問題,他號碼都換了好幾次了。


    “黑夜給我了黑色眼睛~”


    電話第三次打來。


    李歸一深深吸了口氣,一邊往外麵走去,一邊點擊了接通。


    “喂,是誰,現在我很忙,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借錢沒有,問候也不用,沒要緊事我就先掛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道:“李歸一,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我是楊毅,最近剛從國外留學迴來了,明天準備舉辦一場同學聚會,邀請所有在省內的同學過來玩。”


    “地點就在大武市,你明天應該有時間吧?”楊毅看似輕鬆地說道,“大家過來一起聚聚,地點我發給你。”


    “楊毅?是誰啊,記不太清了,同學聚會?哎不好意思,明天好像沒有時間……我現在還有事要忙,在加班呢,再見。”


    揣著明白裝糊塗,李歸一隨便敷衍了兩句,然後飛快掛斷了電話。


    ·······


    某處別墅樓頂,月光之下的泳池邊,站著一個披著浴巾的男人。


    盯著被掛斷的電話,楊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隻見他低吼一聲,把手機重重砸在了地上。


    “說什麽不記得我……李歸一,別人可能不清楚,但我還不知道嗎?小學時一篇課文你看個兩三遍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說你記不清……”


    “估計是曾經被我欺負了太多次,心裏還記著仇呢,故意假裝不認識,嗬。”


    楊毅自言自語著,輕撫了幾下因憤怒而劇烈起伏的胸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以你那表麵謙虛實則內心無比驕傲的性格,給你施展個激將法,我就不信你不來。”


    默然半晌,他冷笑著走到一把擺著十幾部手機的長椅旁,拿起一部新手機,重新撥打了李歸一的電話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the number you call……”


    啪~!


    這部新手機又被扔了出去,屏幕砸了個粉碎。


    但是語音提醒卻還在繼續。


    踏踏踏!!


    一腳又一腳,楊毅抓狂地踩在那部手機上,歇斯底裏道:


    “啊啊啊啊李歸一,你居然寧願關機都不願意接我電話!我都特地親自打電話邀請你,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居然敢這樣對我,你該死啊你!”


    發泄了好半天,直到聲音都吼得有些啞了,他才漸漸重拾了理智,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模樣。


    “關機是吧,我就不信你能永遠關機,你關機多久,我就等多久,看誰的耐心更好。”


    楊毅說著脫下浴巾,縱身一躍跳進了泳池當中,濺起一大片水花。


    ·······


    “好了,關機了,今晚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幹擾到我。”


    李歸一嗬嗬一笑,將手機收進兜裏,無事發生般走迴了辦公室。


    趙茉莉還在啜泣著,不過聲音已經小了很多,看來應該是哭累了。


    吳清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站在甄娜娜旁邊,仰頭望著天花板發呆。


    張齊蹲在聶廣昆的屍體旁,不停地輕扇著這位‘大領導’的臉。


    可能是顧忌到趙茉莉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怕影響到了她,所以才沒敢用力拍。


    “可惜,看樣子是死了,沒辦法繼續之前的較量……不過對此我也早有預料了,就你那欺軟怕硬的作風,哪來的膽子敢自殺?”


    張齊鄙夷地看著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樣一動不動的聶廣昆,低聲自語道。


    然而就在這時。


    聶廣昆的腿就像瀕死的青蛙那樣,驟然彈動了一下,一腳精準踢在張齊的膝蓋上。


    “我靠!”


    張齊一個不穩跌坐在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大驚失色。


    “咳咳、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響起,聶廣昆緩緩睜開了眼睛,掙紮著爬起身,眼珠轉動了幾下,疑惑看向了旁邊的張齊。


    “聶狗昆,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張齊瞪大了眼睛,一臉駭然。


    聶廣昆劇烈地咳嗽著,像是被什麽東西嗆到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皺眉看著張齊,厲聲斥責道:“廢話,老子當然是人啊!”


    “張齊,你在幹什麽,加班時間誰允許你亂逛的?趕緊給我迴工位上幹活去!”


    “還加班?”張齊麵色古怪,嚴重懷疑聶廣昆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不會是把頭按在水裏把自己給淹死的吧。


    打死他都不可能猜得到,其實聶廣昆是一口氣吃了太多安眠藥,藥片卡在喉嚨裏麵,把自己給活活噎死的!


    關於這一點,甚至連聶廣昆自己都不太清楚。


    因為即使吞服大量的安眠藥,也要過好一段時間才能夠起到致死的效果,大概幾個小時吧。


    而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如果躺著不動的話,足夠身處那片【異度空間】的任何人,死上一百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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