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白望著日暮低垂的婆娑海,夕陽將海麵熏染成一片灼亮的火紅色,他身處在孤冥島一個地理位置相對其他茶館較高的茶館中,品著最具有代表西盈特色的藥草茶。


    西盈的酒文化是四國中最爛的,用他三叔的原話,簡直不堪入目和不堪入口。而西盈的茶文化卻是四國中最好的,用他大伯的原話,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這天下茗茶就屬西盈芬香花露,大陸其他香茗皆不堪入口。


    西盈人與北遙人都好音律,隻是西盈人信奉海神,他們的音律一般比北遙的音律迷離,不像北遙的粗狂有豪情。


    傳聞與天鏡之城,無淵之穀,萬木靈境,百器竟鋒同屬五大傳奇門派的風雅幽夢就是某位西盈的高人所創立。


    風雅幽夢向來不沾紅塵俗世,所以大陸上鮮少有關他們的傳聞,隻是四國曆史記載,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出自風雅幽夢的藍衣女子,隻憑一隻玉簫,怒斬魔族四大護座之一的阿鼻王兩個分身,世人相傳她是為一個故人報仇,所以才出風雅幽夢,之後她便消聲匿跡。這風雅幽夢被世人傳頌的神乎其神,屹立不倒的在大陸上被譽為五大傳奇門派之一。


    孤冥島的南麵是一片綠青竹海,非白轉迴眺望海麵的頭,正好可以看見那一片被清風搖曳萬竹掀濤的竹林,竹葉隨風而動發出的沙沙聲中似遠而近,有一道音律與其契合,單調又不乏味,其中隱隱暗藏奇異魂靈。非白的靈犀筆隨著那縷隨風而動的音律隱隱顫動。


    他走出茶館向那縷音律循聲而去,漫步在竹香四溢的竹林中,他感到心無比的寧靜,隨著那縷音律愈來越真切,靈犀筆顫動的越來越強烈。


    隻見竹林深幽處,一塊空地中一個中年男子,身著飄逸白羽氅,很具有西盈特色的寬大衣袖中,右手持一把細如琴弦的細劍,確切來說應該是針,他揮劍如虹,動作優雅,那弦劍發出有規律的音律,像淺唱靈魂的精靈低語,又像黃鍾大呂哀吟。


    非白的靈犀筆倏然從腰間閃現,他手握靈犀腳開醉墨山水圖騰,四周頓時陷入黑白世界。那中年男子先是一愣,旋即,劍風一轉,由緩漸急,弦音潺潺流淌而出。


    非白靈犀一動提筆一撇一畫四周時而高山流水,時而山河壯麗,隨著劍意與弦音醉墨空間四季不斷交替,大千世界盡化靈犀筆尖,隻聽見那中年男子豪邁道:“哈哈哈…愜意,知音難尋,我有孤弦劍,一劍蕩乾坤,絲弦能切玉,迷音動八荒。”


    他揮劍時而行雲如流水,時而劍意如密網,剛柔並濟。劍舞到末了,他一招“魂牽夢繞”,周身無數金色劍意化作萬片金光符咒,弦劍被左手輕輕彈動一下,金色符咒隨著音波此起彼伏跳動,劍意中窺見宇宙玄黃。


    非白最後以梅蘭竹菊四副墨畫收筆,天地間顫鳴不已,與中年男子合招非白頓時悟出《問天六卷》第五卷《爾雅歸玄》的第五重。


    中年男子收招,額頭掛著酣暢淋漓的細汗,他優雅地收劍,深邃的眸子打量著非白,緩緩道:“小兄弟,你是南誅墨家人?”


    非白有點窘迫,迴道:“方才是晚輩唐突,打擾了前輩練劍,還請前輩莫怪。”因為中年男子最後那招“魂牽夢繞”正是西盈國戰神西門無痕的成名之招,被譽為“西盈之盾”。


    豈料中年男子聽完非白話語,“哈哈哈哈”狂笑一陣之後,緩聲道:“幸得你的唐突,讓我心情大好。”


    “前輩,我……”


    “唉,我既喊你一聲兄弟,我們就以兄弟相稱,何必一口一個前輩,我當真有那麽老嗎?”中年男子緩步走向非白。


    中年男子溫文爾雅,氣質上與父親有點相像,他一聽要以兄弟相稱,一時間受寵若驚,望著向他走來的西盈戰神,不知道如何迴答,隻能尷尬地站立在原地。


    隻見,男子用標準的西盈禮數向他微微彎腰,說道:“西盈國,西門無痕。”


    非白用標準南誅禮數,雙手握拳微微點頭迴禮,道:“南誅國,墨非白。”


    “墨子修是你何人?”西門無痕淡淡問道。


    “正是我家父。”非白恭敬說道。


    “果真是虎父無犬子,聽說他當年重創夜修羅,同時也傷到命魂,是墨老用一魂為他續命,多年來我一直有個夙願,想與全勝時期的他一較高下,如今我看是不必了。”語畢,他儒雅的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壇酒,扔給非白一壇。


    非白接過西門無痕的酒,看著這個一舉一動盡是風雅的男子,恍惚間還真有點父親的影子,他不是很明白地問道:“為什麽不必了,前輩…呃…兄長你可是被譽為西盈之盾。”


    西門無痕蒼然大笑:“哈哈哈…沽名釣譽,沽名釣譽而已。”他沉思了會,繼續道:“當年我如你這般大時,有幸與你父親你三叔還有四國的無數精英在修羅戰道與魔君四大護座纏戰數月,最後是你父親一人獨自牽製馭鬼鳳,讓你三叔傾其全力斬斷修羅戰道,同時提替你三叔擋住背後致命一箭,至今我還記得你父親中箭之後對你三叔說的那句“子殤,好樣的”,還有你三叔那句“傻子”。


    當時隻覺得你三叔就是躲在你父親背後的膽小鬼,那時我便暗暗發誓,終有一天我也會讓所有人躲在我身後,如你父親那般。隻不過時間是會讓人成長和淡忘的,當年的少年如今早已可以獨當一麵,如你三叔他也成為名副其實的南誅不敗之刃,再後來你父親被夜修羅所傷。”西門無痕啞然失笑,帶著淡淡的惋惜繼續說道:“讓我這顆想超越的心,經常喟然長歎,沒遇見你之前一直是對我來說是件憾事。”


    非白目瞪口呆地望著西門無痕,他從來不屑一顧的那個儒雅的父親,竟然影響過西盈不滅神話的戰神西門無痕,這到真是讓他意外之外的意外。


    西門無痕舉起酒壇,向他投了個舉壇共飲的禮數,非白若有所思的打開酒壇,淺飲了一口,這酒自是不及南誅普遍的黃麻酒,卻有股混合著淡淡茶香的草藥味,入口雖苦但唇齒間留有一股清新的茶香,讓人心神寧靜。


    他帶著疑問不解的問道:“為何遇見我之後就了了……”他停頓了下,因為輩分的差距,讓他難開其口,但還是硬著頭皮接著開口道:“了了兄長你這樁心願,我的能為差之家父千裏萬裏。”說完定定地望著這個儒雅的男子。


    卻見西門無痕淡淡一笑,凝望著逐漸暗淡的竹林上空,淺聲道:“你雖未得你家父真傳,卻讓我明白醉墨空間對我無用,比不比和現在沒什麽差別。”說完,似古井無波的眸子裏蕩起一抹明豔的哀傷。


    非白錯把這種哀傷當成是為父親哀傷,一年多之後才明白,西門無痕的這種哀傷,從他踏進竹林起,就已經潛藏在他每一個劍招中,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中。


    他開醉墨空間以靈犀探他神識時,就隱隱發現他神元似要潰散但命魂卻完好無損,他不解其中原由,最後隻能搖搖頭,給自己找了一個自己能為不夠瞎懷疑的理由作罷。


    西門無痕盡地主之誼,邀請非白一同參觀西盈風光,他生性隨和,不拘泥於小節,當真就與非白以兄弟相稱,遊曆了孤冥島各種湖光山色。他們白天覽山水,夜晚縱酒歌,好不愜意。非白由衷的敬佩這個上天贈與他始料未及的大哥,他風度翩翩,博學多聞,對人彬彬有禮,同為魂者對他少許點撥便讓他受益匪淺。


    隻是,他不明白這樣一個應是完美無暇有功和名的曠世奇男子,為什麽總會流露出一種明豔的哀傷,他的眼神中時不時有種朦朧的光影,像哀傷的影子,就像這湖中看不真切的山河倒影。


    兩人一路繞島而行,在經過秋煙亭時,非白抬頭不經意間,瞥見一抹紫色倩影,一人,一傘,緩緩自煙雨中走來,三月的西盈多雨,西盈的雨,如煙。它似乎下的輕柔又深情,溫柔且唯美。那抹氣若幽蘭的窈窕身影,自氤氳的水霧中嫋嫋娜娜踏步而出,就像是畫中走出的仙子美得如詩如畫。


    非白望著朝他愈來愈近的女子,潑墨黑發垂腰,一方紫色麵紗遮麵,那雙淡紫色的眸子像是帶著一泓迷離的水氣,就像西盈的煙雨。他望著那雙淡紫色的眸子突然有種興奮,唐突的上前攔住那紫衣女子,雖是輕聲但難掩歡喜地喚道:“啞妹。”


    女子先是一愣,然後緩緩抬頭,雙瞳剪水的眸子,不用刻意但是很明顯的流露出麵對陌生人時具有的詫異,她淡淡作了個謙禮,用標準的西盈方言迴道:“公子興許是認錯人了,我名喚畫眉。”聲如鶯啼,悅耳動聽。


    這時,比之紫衣姑娘還要誇張的詫異,大大地寫在了非白臉上,他秀氣的臉上,表情開始變得不自然,他顫抖著唇,勉強擠出幾個字:“方才是我唐突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在下墨非白。”


    紫衣姑娘隨即點點頭,轉身離開,非白一時間,惆悵與失落糾纏在一起,暗淡的目光始終無法離開那抹紫色背影。


    突然,那紫衣女子,猛然迴頭,朝非白淺淺地一笑,彎彎的眉眼熏染了前方一片柔光,煙雨中紫色油紙傘下淺笑的麗人,靜靜地柔柔地望了他一眼,時間放佛就此變得綿長,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或輕或重,或慢或快,都隨著那道紫色倩影的笑,浮浮沉沉。


    他駐足凝望影影綽綽消失於煙雨中的那抹淡紫色,思緒也在紛紛擾擾紛至遝來。。


    西盈多雨,西盈的雨,如煙,而畫眉的笑,迴眸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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