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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南燕一個人逛了首都城。


    她去人多的商場、街道,夾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讓自己顧不上傷心。


    她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逛首都,高樓大廈讓她目不暇接,身邊的行人都是那麽漂亮自信,奔騰的車流就像奔騰不息的大河,城市就像是一座上足了馬力的戰車,潮氣蓬勃地奔馳向前。


    原來,她隻是一隻蹲在井裏的青蛙,隻看見自己渺小的喜怒哀樂,她隻知道工作、節省,眼裏隻盯著頭頂上可憐的一點天空。渾然忘記了,井口之外是寬廣無垠的世界。


    她很懊惱,自己竟然忘記了初心!


    當初,她不甘心在農村生活一輩子,發誓要改變命運。可是來到首都後呢,她自輕自賤,陷於自卑中,不敢再抗爭。她隻不過是從針鼻大的井裏跳到了碗口大的井裏,就滿足了,就裹足不前了。她忽然理解了林媽媽的話,她哪裏有權利把林棟拉入狹小的井底呢?


    她終於清醒了。


    張南燕給自己買了一部手機,最便宜的藍屏直板手機,她辦好電話卡,開機,伴隨著開機音樂,屏幕上出現了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屏幕上一片光亮,仿佛是一雙手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去了商場,給自己挑選了一套衣服,不貴但是很得體大方,就連導購員都一個勁兒誇她有眼光,搭配的好看。張南燕看著試衣鏡裏的自己,穿著合身的牛仔褲,顯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上衣是簡潔的淺藍條紋襯衣,衣擺紮進褲子裏,非常年輕朝氣。以前,她總是隨手把頭發低低紮著,就像她自己一樣不顯眼、不露風光,可現在,透過鏡子審視,她發現自己原來總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可憐又沒用!


    她抬手,把頭發攏起,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辮,整個人的氣質頓時改變了,整張臉孔顯露出青春、自信。


    “真好看,小姑娘真會搭配。導購,她身上的襯衣給我也拿一件試試。”好幾個顧客都被吸引進來,導購員樂開了花,去幫顧客拿衣服了。


    張南燕穿著新衣服,付款,離開商店。


    她經過手表專櫃的時候,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櫃台裏一隻手表吸引了她的目光。


    “您要看看嗎?”導購員熱情地問她。


    張南燕有些猶豫。


    “沒關係,可以看的。”導購員帶著白色手套,把手表拿出來,放到張南燕麵前。


    這是一隻銀色的男士表,內斂的風格讓她想起鄭老師。


    “多少錢啊?”


    導購員報出一個數字,讓張南燕不由咂舌。


    “好貴啊。”


    “手表是這樣的,一隻好的手表是和人相應相稱的,名貴的手表可以傳世呢。”


    張南燕真得喜歡,目不轉睛仔細看著。


    這時,一男一女走過來,男人大著嗓門對導購員說:“給我推薦一款手表。”


    女人拿起張南燕麵前的手表隨意看著,往男人的手腕上比劃:“這個怎麽樣?”


    “還行,不過好像少點什麽?”


    張南燕的心提了起來,她真怕他們把手表買走。


    導購員笑盈盈地說:“這款表太樸素了,不適合先生尊貴的氣質,請看一下這款豪華款,鍍金鑲鑽,正襯托先生的身份。”


    “不錯!”


    男人放下銀色手表,去看那款金色豪華鑲鑽表。


    張南燕趕緊把手表抓進手裏,說:“這個我買了。”


    她幾乎花光了全部積蓄買下了這隻手表,可是她一點也不心疼,她覺得這隻表就應該是屬於鄭老師的。


    她迫不及待想要把手表送給鄭老師,她立刻前往鄭老師家。


    到了門口,敲門。


    門開了,她迫不及待地叫了聲:“鄭老師……”


    家裏的氣氛很僵持。


    張南燕有所察覺,看向鄭帆,隻見鄭帆周身稍有淩亂,臉色疲憊。


    可是他看到張南燕的一瞬間,眼睛就亮了,露出關切、喜悅的神情。


    “你怎麽不好好休息?身體沒事吧?你這個孩子,要懂得照顧自己,累了就多休息幾天,不需要著急過來上班。粥吃了沒?午飯吃了沒?身體最重要,不管發生什麽,飯都要按時吃……”


    夏白萍悲哀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對她無話可說,她隻有依賴爭吵才能換得他幾個厭惡的目光和幾句敷衍的話語。可是,這個年輕漂亮的少女,如此輕易就獲取了他的真心關切啊。


    還有比這兒更悲劇的婚姻嗎?更可笑可悲的是,她竟然還舍不得放手,哪怕他對她、對他們的婚姻已經隻剩下厭惡和忍耐,她還是要緊緊抓住他。因為,她愛他,他是她生命最後的意義。


    夏白萍冷笑一聲,推動輪椅迴去臥室,砰得一聲,臥室門重重關閉,驚醒鄭帆和張南燕。


    張南燕看著屋裏的情景,客廳的椅子倒在地上,隱約看見書房的地麵上散落著不少紙張。


    為了方便夏白萍行動,更為了避免她傷害自己,家裏除了簡單的家具之外,一切陳設、裝飾都沒有,可以說是空蕩蕩。可就算這樣,也看得出剛剛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鄭老師,這……”


    鄭帆苦笑了下:“沒事,還沒吃飯吧,走,我請你吃飯,然後送你迴去。”


    鄭帆轉身拿東西,順手把地上的椅子扶起來。


    他彎腰的背影,透出深深的疲憊。他瘦了,原本的溫潤儒雅也被滄桑侵染,他不應該承受這些,他應該是豐神駿朗、翩翩君子,而不是被生活的泥濘拖累不堪。


    張南燕又心疼又懊惱,她應該替他分擔生活的瑣碎,而她卻隻顧沉浸在自己的傷心中。


    鄭老師對於她,是特別重要的人。他是她的老師,啟蒙她接觸文學的海洋;是她的長輩,教會她生活的哲學;是她的恩人,在她最困難的時候給了她工作,關心她,保護她,給她勝似親人的溫暖。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鄭老師看作是最特別最重要的存在,鄭老師是她的依靠,同時她更覺得自己對他也有一份不需要說出口的承諾,她要陪著鄭老師共同抵抗生活的不公平。


    “老師……”張南燕鼻子一酸,叫著。


    鄭帆動作停頓,轉過身來,溫和微笑著:“傻孩子,沒事。”


    張南燕眼淚充滿眼眶,定定看著鄭帆,就像是孩子孺慕地看著父親,也像是少女仰慕信賴地望著心中的偶像……


    鄭帆走過來,他遲疑一下,還是抬起手,撫摸了下張南燕的頭頂。


    “小燕子,別哭。”


    張南燕趕緊低下頭,眼淚撲簌簌墜下去。


    透過朦朧的淚水,她看見他的手似乎抬起來,她的眼淚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她下意識伸手去擦,碰到鄭帆手的瞬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她慌忙收迴手,局促不安。


    “走吧,我們去吃飯。”


    “不!”張南燕抬起頭:“老師,我去做飯。”


    張南燕慌張走進廚房去,很快,唰唰水聲響起來,切菜的聲音響起來,抽油煙機隆隆響起來,生活平凡卻溫馨的煙火氣飄起來……


    鄭帆的眼裏不由露出溫柔。他走進書房,附身去撿散落一地的稿紙。他把散亂的稿紙整理好,重新坐到書桌前,拿起筆……


    一邊寫字,他感受著手背上殘留的涼意,不知不覺停下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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