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洛少爺,這邊請。”悠長的走廊裏,光線昏暗。衣著得體的女仆走在前邊帶路。


    “子爵閣下的房間應該不在這一層吧?”


    安傑洛畢竟也是在子爵家生活了近十年,對子爵府邸的構造也算得上清楚。


    “安傑洛少爺有所不知,這幾年來,老爺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時不時小病一場,就和夫人分房睡了。”


    雖然女仆小姐的迴答找不出什麽漏洞,但安傑洛心裏還是有不好的預感,今天的子爵府邸似乎過於安靜了。


    “子爵閣下生了重病,其他人呢?”


    “他們都在老爺房間陪著老爺。”


    “不,我是說其他的下人。”


    一家之主病了,怎麽都沒有看見仆人忙裏忙外。


    “老爺喜清淨,這次突然得了重病,夫人命令我們行動安靜務必一些。安傑洛少爺,到了,就是這個房間。”


    女仆為安傑洛打開房門,安傑洛疑惑地走進去。這個房間很大,裏邊擺放著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這是以前安傑洛和哥哥們練琴的地方,房間連著一個臥室,安傑洛朝臥室走去,裏邊卻空無一人。


    他急忙趕迴到門的位置,可已經晚了,房門上了鎖,任憑他怎麽敲打唿救,都無人迴應。他跑到窗戶旁邊,窗戶也上了鎖。


    安傑洛心急如焚。他現在被困在這裏,說明伯爵和子爵已經知道他得知了真相,為了他們的計劃能順利進行,這才把他騙出伯爵府關在這裏。問題是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呢?是吉爾說漏嘴了嗎?


    安傑洛在房間裏來迴踱步,他檢查了整個房間,房間裏沒有能夠打開門或窗戶的利器,甚至連尖銳的物品都沒有。


    他很擔心還在伯爵府的菲比和阿瑟妮夫人,誰也不知道不知道伯爵到底會不會對菲比下手,也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間徹底複活阿瑟妮夫人。最壞的情況就是這兩天。


    安傑洛坐在鋼琴旁的琴凳上,焦躁地按著琴鍵,老久的鋼琴漏出沉悶的音符。


    他被關了一天,沒有人來送吃的,房裏的水也快喝完了。晚上,他還在思考著要怎麽逃離,可是瞌睡不受控製地襲來,他強迫自己不能睡著,卻敗給強大的困意。


    第二天一早,房間裏擺上了食物和水。


    安傑洛很是吃驚。他一貫淺眠,半夜裏有什麽動靜,馬上就能醒。可昨晚明明心事重重,卻很快就入睡了,而且睡得很沉。


    他走到食物和水旁,端起水壺,仔細打量著裏邊的液體——這裏麵,很有可能是下藥了。


    不能慌也不能急,安傑洛暗示自己,在這場博弈中,誰先衝動,誰先感情用事,誰就輸了。他走到鋼琴前邊坐下,敲下琴鍵,嫻熟地彈奏起來。這期間,他聽出來有幾個琴鍵走音了,應該是很久沒有人彈過了。


    琴聲持續到晚上,安傑洛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隻是一個勁兒的彈琴。到了深夜,他終於蓋上鋼琴。接下來一天他照舊彈了一天的琴。


    這兩天沒有人來給他送吃的和水,他也滴水未進,身體有些吃不消。


    突然,他聽見敲門聲。


    “是誰在房間裏?”


    這是吉爾的聲音。


    “是我,安傑洛,你總算來了,快把門打開。”


    這幾天安傑洛彈的曲目都是吉爾喜歡的。吉爾以前雖然行為放蕩,不學無術,但是在音樂上卻十分有天賦。這個家裏除了他,不會再有人彈琴了。


    “我沒有鑰匙開不了,你怎麽被鎖在裏邊了?”


    “這話你得問子爵閣下了。”安傑洛沒好氣地迴答。


    “安傑洛,難道父親他們已經懷疑你了?”吉爾有些著急。“你做什麽了?這麽快就被懷疑?”


    “我還想問是不是你走漏了風聲呢?我都沒開始行動就被支開了。”


    “我可什麽都沒說。”


    很奇怪,既然自己還沒行動,吉爾也多嘴,伯爵他們是怎樣知道這迴事的呢?


    “吉爾,明天一早,你去見子爵,就說我有要事要和他商量,這件事關乎你們家的發展。”安傑洛說。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還會去夏克瑪伯爵家一趟看看菲比……”


    隔著門板,對方的聲音不是那麽清晰。


    安傑洛小聲說了句:“謝謝”,不知道吉爾有沒有聽到。


    吉爾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安傑洛順利見到子爵,隻不過房間外還是層層護衛。


    “子爵閣下,您這一病可把我折騰得夠嗆。”安傑洛喝著茶,氣若閑庭。


    “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如果是放你離開這件事,免談。”子爵坐在對麵,撐著拐杖。


    “別急,我們先敘敘父子之情。”


    子爵不屑地哼氣,父子之情,這話搬到台麵上來,就像個笑話。


    “真難為你還記得我是你親生父親。”他口吻嘲諷。


    “子爵閣下,您這話可說得有點過分了。別忘了您一病我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要不然也不會被您關在這兒了。”


    “有什麽話直說吧,吉爾說這關乎我們家的發展。”


    安傑洛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吹著熱氣。他之所以讓吉爾轉達這樣的話,是因為他對子爵的為人再清楚不過了。子爵這個人道貌岸然,首鼠兩端,趨炎附勢,為了家族的名聲和利益什麽都做得出來,什麽都可以拋棄。


    “您為何與夏克瑪伯爵交好,我很清楚。您巴結伯爵,以此換得名聲和地位。您很聰明,利用夏克瑪伯爵獲得不少財富,也結識了不少達官貴人。但是您似乎不太明白一點,現在您可以仰仗伯爵,但是未來呢?等到伯爵百年之後,您這一家要想持續繁榮下去,又該仰仗誰呢?”安傑洛微笑著,口吻近乎威脅。


    子爵用力握緊了拐杖。的確,安傑洛說的沒有錯。這些年,他一直對伯爵言聽計從。但是等伯爵百年之後,他又該如何自處,這一點他也還在考慮。子爵原本打算這事成後就商討和伯爵的婚事,一來加強兩家的聯係,二來把菲比拿捏在自己手中也好以後控製安傑洛。但是婚事卻遲遲定不下來。


    “我該仰仗誰?這與你又有何幹係?”


    “父親,”這個稱唿安傑洛已經有十年沒用了,他故意咬字很重,他身體前傾,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未來的夏克瑪伯爵是我。”


    從前,他對爵位沒有一點興趣,他走在外,旁人都稱他為安傑洛少爺,羨慕他是夏克瑪家未來的繼承人。但是安傑洛從不覺得爵位能夠給他帶來一些實質性的好處。金錢也好,名譽也好,他不屑一顧,他在乎的隻是家人。在子爵家時,他曾幻想自己生在尋常人家,雖然可能會食不果腹,但至少不必勾心鬥角,能夠平安順遂,終老一生。本以為在伯爵家能夠實現這個願望,到頭來,卻也是一場夢。


    “父親,我們不愧是父子。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什麽都可以利用啊。”


    子爵沉思,他黑色的拐杖紮進地毯裏,黑色的眼睛裏堆滿了算計和謀劃。他開口迴答,小胡子隨之舞動。


    “你用什麽擔保你以後不會出爾反爾?”


    “我妹妹,菲比。”安傑洛迴答,“父親不是一直想讓兄長迎娶夏克瑪家的小姐嗎?可伯爵一直沒有答應婚事,您可知道是為什麽?”


    “為什麽?”伯爵問。


    “因為我不同意,菲比也不同意。這婚事隻要菲比點頭就能成。菲比平時最聽我的話,隻要我說可以,她就能接受。我之前不同意,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陳年舊事,現在我想通了。我看得出兄長是真心喜歡菲比,把菲比交給他我也放心……父親,這個交易可還順您的心?”


    子爵還在猶豫,安傑洛繼續說道:“父親,你想若是伯爵真的複活了切爾西夫人,下一個有沒有可能是夏洛特呢?雖說夏洛特也是夏克瑪家的小姐,但是你想兄長喜歡的是誰?我更在乎的又是誰?”


    “伯爵是不會複活夏洛特的,他和我說過。”


    “這可不一定。切爾西夫人沒有夏洛特就活不下去,您覺得深愛夫人的伯爵會不會為了夫人再去犧牲別人呢?”


    沉默良久之後,伯爵迴複了一句:“好。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安傑洛揚起嘴角,得意地笑著。


    “請父親大人告訴我伯爵有什麽計劃?還有您為他找的那位女巫,究竟是何方神聖?”


    “伯爵打算在複活節時複活切爾西夫人。我這次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你困在這兒,等複活節之後再放你出來。”


    “具體怎麽複活?”


    “這個我也不清楚,蘇小姐的意思。”


    “蘇小姐?”安傑洛問。


    “蘇小姐是你口中的那位魔女。她是什麽人我也不清楚。我是在一艘來自東航的航船上結識她的。據說她能滿足人的願望。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了。”


    滿足人的願望?擁有這種能力的人不是神就是魔鬼。但是神和魔鬼真的存在嗎?安傑洛不解。但他能肯定的是,在複活節之前,菲比和阿瑟妮夫人都不會有危險。


    “多謝父親,我會向您證明,您和我合作是正確的選擇。”


    安傑洛淺笑,端著茶小口喝著,隱藏起他的心思。


    現在的他,滿口謊言,終究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虛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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