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晚來天欲雪


    迎櫚平日裏沒什麽存在感,到了今日,算是給了單子寅一個驚喜。


    選定樣稿畢竟不是水墨丹青作畫,不需要真的去上色。


    單子寅已手工勾勒出原圖線條,製版算是完工了。


    迎璜問:“接下來該做什麽?”


    “自然是選料。”


    所謂選料,即是選擇最佳的底料,如素庫緞、素軟緞、硬緞等等。


    單子寅打了個哈欠:“今日便先到這兒吧?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繡鳳袍且花費時日,不急在這一時。”


    迎程程感覺自己是個傻子:“那我前幾日就這樣直接上手去繡,你為何一句話不說?”


    “你那是在刺繡呢?”單子寅扯了扯嘴角,“我還當你是在做什麽指尖放血療法治病呢。”


    迎程程:“……”


    好想揍人但他又說得很貼切怎麽辦。


    顏悅朝單子寅揮了揮拳頭:“我雖然不如程姐姐拳腳功夫強,揍你這個病秧子卻也是綽綽有餘,你可別耍什麽滑頭!”


    “我還需要耍滑頭?此事隻要我不沾手,打死你程姐姐她也修補出隻野雞來,更遑論鳳凰了!”


    迎程程:“……”


    是真話就要說出來嗎?


    說真話它不傷人嗎!


    顏悅道:“今日我還需進宮一趟,就不能陪你們用膳了……”


    單子寅打斷她:“也沒人留你,快些走罷。”


    顏悅又威脅了他一番,再安慰迎程程幾句,最後才一步三迴頭地離開。


    迎程程見他們二人如此親密地鬥嘴,總覺得比起來,自己像個外人。


    但顏悅走後,單子寅反倒有了些興致。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嬌娃割腥啖膻,”單子寅看向玉樞,“如此雪天,圍爐烤肉,大快朵頤,豈不妙哉?”


    烤肉的條件不成熟,玉樞卻想法子在院子裏起了個鍋子。


    迎璜弄來了新鮮的羊肉,迎櫚拿出了他珍藏的辣子,炭火燒得滋啦作響,鍋裏的肉也沸騰翻滾著。


    單子寅吟道:“炭黑火紅灰似雪,穀黃米白飯如霜。”


    迎璜給他拿了個酒杯。


    玉樞又偷偷給換了個小一些的酒杯。


    迎櫚便替單子寅倒了杯酒。


    單子寅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指著翻騰著鍋子再次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迎程程沒得邀請,坐在一旁別別扭扭地不動筷子,聽他吟詩便開口懟了一句:“說得多愛雪天似的,說到底不還是吃鍋子嗎?”


    單子寅眉毛一挑,迴懟迎程程道:“是真名士自風流!又何必假清高?我雖腥膻大吃大嚼,迴來卻是錦心繡口,吃鍋子就酒才是絕配,吃了好酒才有好詩!”


    迎程程撇了撇嘴:“橫豎在座各位,除了你便也沒第二個人能作詩了,是好是壞誰能聽出來?”


    她把不學無術說得如此坦蕩,反倒讓單子寅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迎璜道:“你們夫妻二人才真真是奇怪,好酒好菜好鍋子就在眼前,還有閑工夫拌嘴!”


    這句話也算是解了圍,迎程程還有些不好意思動筷子,於是迎櫚直接替她夾了一筷子肉。


    迎程程:“……”


    麵子要來做什麽?還是吃肉香!


    迎櫚問道:“程妹妹是不愛吃肉?”


    他又替迎程程夾了一筷子菜。


    單子寅道:“她是不好意思動筷子,哪是不愛吃肉啊。”


    迎程程最是受不住激,單子寅如此一說,她便幹脆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嘴裏塞了滿口肉,還在含糊不清地辯解:“我就是愛吃肉怎麽了?這是在我自己院子裏,我為何要不好意思動筷子?”


    單子寅見她吃相可愛,終究沒忍心再說什麽,就這樣看著她繼續吃。


    但他自己卻隻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


    迎璜問道:“妹夫這是今日累著了沒胃口?”


    迎程程再次包著滿口肉道:“哪能啊,他平日裏就跟吃貓食似的,吃不了幾口。”


    她這樣一說,迎璜還沒什麽,迎櫚就蹙起了眉頭:“繡鳳袍一事,勞心勞力,如今府中上下,也沒個能幫襯之人,妹夫還是得多吃些才是。”


    玉樞趁機也勸了幾句:“常太醫一早便說過,公子娘胎裏帶來的毛病,還是須得多吃些才是。”


    但單子寅沒胃口,吃不下去。


    “我看你們吃便已很歡喜,”他舉起酒杯又飲了一杯,“隻是我實在受不住了,先迴屋去取暖,你們自便。”


    玉樞便隻好一臉無奈地扶著他迴屋去了。


    迎家三兄妹仍舊坐在雪中吃鍋子。


    “小妹還是要多關心關心你夫婿,”迎璜一板一眼道,“如今府中便也隻有他口是心非地護著你。”


    迎程程眉頭蹙起:“他?護著我?”


    “若非他護著你,繡鳳袍一事我受人利用,你莽撞應下,誰來善後?”


    “你怎麽不說正因他是貴妃表親,這差事才會落到迎家頭上?”


    迎璜奇道:“這也不是迎府頭一迴繡鳳袍了,你不知道?”


    迎程程:“……”我還真不知道!


    “非但不是迎府頭一迴繡鳳袍,迎府還曾繡過龍袍、籌措過軍餉!”迎櫚也道,“那時當今陛下都尚未登基,謝貴妃就更不曾入宮了。”


    “我竟然從未聽聞過,”迎程程看了看鐵男,“此事你可知道?”


    鐵男是迎程程出生前後被抱進府來的,從小與她一同長大,雖說能打聽些事兒,但她在迎程程麵前毫無秘密,若是知道,一早便說了。


    於是她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迎櫚這時候才道:“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對了,”迎璜想起來,“你們小時候,迎府就曾為單家軍籌措過軍餉,你以為迎春笑為何能以商賈身份與將軍府聯姻呢!”


    鐵男眉頭緊鎖:“那是多少年前之事,二公子可還記得?”


    迎璜吃了口肉,仔細想了想:“約莫也有十年了,那時候我年紀也不大,隻記得那時嫡母還在……”


    嫡母還在?


    迎程程放下筷子:“我娘當時還在?”


    “當時迎春笑還是嫡母說了算,”迎璜點頭,“比起如今,府裏那時候有規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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