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美人繡像


    單子寅單手抖落出來一幅繡像。


    別看他動作瀟灑、氣勢十足,但其實抖落出來這幅繡像不過手帕大小,那上頭繡的東西更是小到出奇,得湊得很近去看,才能看清楚。


    真可謂是“寸人豆馬,蠅足小字”的奇觀。


    迎程程都湊到麵前去了,才看清楚,原來他繡的是一幅人像。


    那位夫人細眉柳腰,是個十足的美人,而且她看上去還很年輕,臉上還有瑩瑩笑意,但不知道為什麽,眉宇間仿佛又帶了些愁緒。


    迎程程出身刺繡世家,見到過的繡品數不勝數,但還是為這幅繡像有些驚訝,畢竟它算得上是精微繡了。


    與一般雙麵繡相比,精微繡的技藝是要求更高、難度更大的,在用料、用色、用線、用針上更加講究。


    具體怎麽個講究法,迎程程不是很懂,但她知道,要做到這樣,若繡娘隻是繡藝高超,那還遠遠不夠。


    “怎麽樣?”單子寅笑了笑,“你們迎春笑裏,有這樣的精微繡嗎?”


    迎程程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於是單子寅神情就更驕傲了:“繡精細局部之時,須得將一根絲線劈成八十分之一,人物頭部隻有綠豆大小,五官根本無法用筆墨勾勒,若非手眼相通,絕不能繡成。”


    這也就是說,繡娘還得懂些書畫才行。


    迎程程自己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她甚至不怎麽感興趣,所以她隻是“哦”了一聲。


    單子寅對她這反應不是很滿意:“你就一聲‘哦’?”


    “不然呢?”迎程程反問。


    倒是謝太君站起身,仔細去看了看。


    單子寅將繡像遞到謝太君麵前去:“祖母何必起身。”


    但謝太君也沒看太久,就意興闌珊起來:“我乏了。”


    然後也沒讓人攙著,就自己迴去了。


    迎程程有些怔愣,這時候顏悅便解釋了一句:“太君這些年一心禮佛,就連你們成親之時,她老人家都因菩薩生辰在寺中抄經,不曾趕迴來,這是到了誦經的時辰了。”


    謝太君禮佛一事,倒是有所耳聞,但大家都十分理解,畢竟將軍府戰死沙場的人太多了,於是迎程程也就很快接受,隻不過鐵男在她耳邊小聲嘟囔了一句:“沒聽說過誰家孫媳婦兒進門來,祖母在山裏抄經的。”


    這都不止是看不上孫媳婦兒了啊,更是沒把孫子當迴事兒嘛。


    但瞧著方才單子寅伏在謝太君膝頭撒嬌的樣子,祖孫倆也不像關係緊張,倒是單子寅對單將軍語出不遜,看起來父子倆關係不好才是真的。


    怪不得他成親,單將軍也沒趕迴來。


    要說起來,能在婚禮當日給單將軍磕個頭,是迎程程對這樁婚事唯一的期待,最後還落了空。


    鐵男原本對此一直憤憤不平,總覺得他們將軍府欺負人,弄得好像她家姑娘多上趕著要嫁人似的,這不是陛下賜婚,大家都是不得已嗎?


    今日一看,原來是他們父子關係原本就不睦啊。


    迎程程此時說不上不高興,但顯然也高興不到哪裏去,於是就去找單子寅麻煩:“你從哪兒弄來這麽一幅繡像?”


    “什麽叫上哪兒弄來的?”玉樞撇了撇嘴,“少夫人這話說的,這可是我們公子親手繡的!”


    迎程程輕笑了一聲:“那還真是厲害啊。”


    看起來那是一個字都沒信。


    “其實……”


    顏悅剛起了個話頭,就被單子寅給打斷了:“我都已經成親了,你還日日往將軍府跑,這恐怕不大合適吧。”


    顏悅問道:“有什麽不合適?”


    “我已然成親,且是上門當贅婿,想來短時日內,也不能納妾,如此一來,將軍府便隻有單將軍這一個老鰥夫,難不成……”單子寅笑眯眯地看著她,“你打算給我當後娘?”


    這話問得也太那什麽了。


    但顏悅當即一個大嘴巴子甩過來,嚇得單子寅立馬往迎程程身後躲。


    速度之快,連鐵男都沒來得及攔住。


    於是顏悅的大嘴巴子在她尚未來得及思考之時,便改道往迎程程那邊招唿過去。


    反應過來時已經收不住勢,隻能急急忙忙收迴力道。


    但迎程程反應極快,她幾乎是瞬間就抬手鉗製住了顏悅的手臂。


    然後顏悅就“哎喲”了一聲,很快神色也跟著痛苦起來。


    她是收住了力道,但迎程程完全是按抵禦攻擊的力道出的手。


    差點小胳膊都給人姑娘給擰斷咯。


    單子寅從迎程程身後探出頭來,飛快伸手將顏悅的手臂往上一推:“怎麽,還想對我夫人動手?”


    倒也恰巧幫她從迎程程的桎梏中解脫出來。


    顏悅捂著胳膊,怒氣衝衝地看著單子寅。


    單子寅又縮迴迎程程身後去了。


    於是顏悅目光中的怒氣隻能再次收迴來,也是收勢不及,硬生生變成了嗔怒。


    這眼神連迎程程都看懂了,就是那種有點兒生氣又有點兒想撒嬌的感覺。


    然後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來那日成親敬酒時,周遭人古怪的反應,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顏悅她……和單子寅關係不一般啊。


    怪不得她能隨意進出將軍府,怪不得她對謝太君如此熟悉。


    怪不得……


    迎程程頓時有些愧疚起來,仿佛搶了人家什麽貴重的東西,雖然這“搶”也並非出自她本意,但如今還不迴去總是事實。


    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待顏悅才好。


    就在這有些尷尬的時候,單子寅在迎程程身後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我與顏悅雖說青梅竹馬,但我與她之間清清白白,日月可鑒……”


    迎程程眼睜睜看著顏悅的眼睛瞪圓。


    原來一個人怒氣上湧是有這樣清晰可見的過程的。


    她是真的很生氣啊。


    兩個人之間的過往,竟然被對方一句簡單的“清清白白”一概而論,換做是迎程程,也要生氣。


    但眼下又不好怎麽解釋,畢竟是陛下親自賜的婚,直說他們其實是假成親,那不得一起去見閻王?


    可是就這樣讓顏悅誤會好像也很不合適……


    就在迎程程正天人交戰的時候,顏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們是今日進宮去謝恩嗎?”


    一下將迎程程拉迴了現實中。


    還有個棘手的麻煩要處理,若是陛下問起,那還停在庫房中幾乎等於空箱子的嫁妝要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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