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寶戈點了點頭,老李頭見他聽了進去,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迴去睡覺。


    一個炊餅下肚,宇文寶戈感覺自身氣力恢複了些,心中也開始思忖:


    “這地方全無修士的蹤跡,不知是這些人層次太低,還是壓根就未曾有修士涉足。”


    對比於仙洲大小,修士的數量實在稀少,又往往集中在坊市仙城或山門道統之中,大片大片的凡俗國家壓根不知有修士存世,往往數十萬裏之內都見不到一個練氣修士。


    “若是沒有修士,便隻能想辦法尋找靈石……”


    宇文寶戈忖道:“但當務之急還是先站穩腳跟……總不能一直在這乞丐窩裏廝混才是!”


    他艱難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走出廟外,在草叢中撿了一枚石片,迴轉城隍廟,使勁磨了數十下,將石片的邊緣磨得鋒銳了不少,握在手中,揮舞了幾下,竟隱隱有了破風之聲。


    有了這鋒銳石片,宇文寶戈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自小便發覺自己使用銳器比旁人威能要大了不少,掛上甲胄後的防禦之能也遠超常人,隻當是一種先天道體,卻不想丘洞玄能封住他的修為,卻封不住這項異能。


    “若是能搞來一套甲胄就好了……哪怕是木甲也成!屆時哪怕我不通武藝,也未必便比那癩狗差了。”


    宇文寶戈這般想著,倚靠在城隍廟的柱子旁,又薅了些幹草覆在身上,便覺困倦,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城隍廟的晨霧還未散盡,宇文寶戈便被瘦猴兒踹醒,竹杖敲著青磚叮當響,驚飛了簷下啄食的麻雀。


    “今兒西市有廟會,”瘦猴兒將破碗塞進他懷裏,眼底閃著精光,“若討不夠三十文,用不著幫主炮製你,猴兒爺就饒不了你這小白臉!”


    他忽然壓低聲線,枯瘦的手指劃過宇文寶戈脖頸:“別想著跑,文山城到處都是乞丐,你跑不了。”


    宇文寶戈攥著碗沿的手指節發白,心中恨恨道:“你且等著罷……”


    他隨著瘦猴兒等七八名乞丐一同來到西市,果見了人山人海,都是來逛廟會的百姓,遠遠望見幾個手持青木杖的乞丐已占好了地方,想來是青蛇幫的乞丐。


    “遭了瘟了,緊趕慢趕還是晚了。”瘦猴兒咒罵了幾句,但見那青蛇幫的乞兒人數也不少,還是沒敢起衝突,尋了另一塊兒地角,吩咐手下的乞丐分散開來,四處乞討。


    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日頭變得大了些,宇文寶戈瞧著那破瓷碗中的銅錢,細細數來,也有個二十文左右。


    “到了傍晚應當能到三十文……”宇文寶戈心想:“那癩狗倒是拿捏得極準,今日廟會人多,平日裏想來沒有這樣的行情。”


    待到落日時分,竟真讓宇文寶戈要到了三十文錢,瘦猴兒瞧著宇文寶戈碗裏的銅板,心下有些嫉妒:“若是老子長得如這小白臉一般,一日也能要到三十餘文了!”


    想罷,一把抓向碗中的銅錢,言道:“癩狗幫的規矩是上交五成份子,你比尋常兄弟多一成便是六成,餘下四成是你自己的。”


    可薅了幾把,留在碗中的銅板隻剩下了十枚。


    宇文寶戈知曉是瘦猴兒故意多拿了兩枚進了自己腰包,也懶得與他計較,將這剩下的十枚銅錢裝到口袋中,言道:“我憋了一天,去大解。”


    瘦猴兒急著迴城隍廟交錢,聞言一擰眉:“還是那句話,別想跑,你那荷包還在幫主那裏扣著呢……辦完事兒趕緊迴來!”


    宇文寶戈翻了個白眼,他本就沒打算走,瘦猴兒說得不錯,儲物袋還在癩狗身上,他可不想這般放棄,況且……


    他快步跑到一個炊餅攤子前,花了六文錢買了三個熱氣騰騰的炊餅,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一個,剩下的兩個炊餅用油紙包裹著,揣進懷中,這是準備孝敬老李頭的。


    他宇文寶戈雖行事有些霸道,但向來知恩圖報,旁人對他好,怎麽也要還迴去才是,老李頭送了他一個炊餅,那他便先還他兩個!


    ————


    暮色四合時,城隍廟裏炸開聲驚雷般的怒吼。


    “哪個殺千刀的敢偷老子錢!”


    癩狗一腳踹翻香案,銅錢如雨砸在青磚上。剛迴返的瘦猴兒心下驚悸,他突然指著角落驚叫:“幫主快看!老李頭懷裏鼓著呢!”


    七八個乞丐一擁而上,老李頭的破襖被撕得棉絮紛飛。數十枚銅板與一個鼓鼓囊囊的藥包從夾層滾落,癩狗額角青筋暴起:“老東西好膽!”


    “慢著,幫主,這是老兒自家的私房錢……”老李頭大唿冤枉:“是瘦猴兒……是瘦猴兒……”


    砰——


    瘦猴兒一腳踹到了老李頭的麵門上,將這老乞丐踹得滿嘴鮮血,原本便不多的黑牙又缺了幾顆,這瘦瘦小小、勁力卻不小的乞丐惡狠狠道:


    “人贓並獲,還敢四處攀咬……”


    “給我打!”


    ————


    當宇文寶戈迴到城隍廟,正巧看見一隻枯敗的、蒼老的、缺了一根無名指的手躺在自己麵前。


    懷中的油紙包裹掉在地上,兩個嵌著不少芝麻粒的炊餅自那油紙包中跳了出來,其中一個正巧落到了老李頭已然僵硬的嘴邊。


    宇文寶戈的瞳孔裏映著老李頭折斷的脖頸。


    老人蜷在香案下的姿勢像隻幹癟的蝦米,右手卻死死攥著一個藥包——那應是為宇文寶戈治傷用的。


    血沫從豁開的嘴角往外湧,在青磚上洇出朵歪斜的海棠。


    瘦猴兒正用刀尖挑著老李頭的破襖找銅錢,聞言嗤笑:“老東西偷幫主的錢……”


    話未說完,就被宇文寶戈掐著脖子摜到牆上,斷裂的指甲摳進對方喉管時,宇文寶戈才發現自己滿嘴都是鐵鏽味——他把牙根咬碎了。


    一枚鋒銳的石片劃過瘦猴兒脖頸的觸感,像切開陳年的油紙。


    溫熱的血噴在臉上時,宇文寶戈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第一次禦使法器獵殺妖獸,父親說殺人與殺妖獸差不太多,都要往要害招唿。


    “殺人了!”乞丐們尖叫著往外湧。


    癩狗掄起廟中的一隻條凳劈頭砸來,宇文寶戈矮身躲過,手中石片狠狠紮進對方大腿。


    他在癩狗身上嗅到熟悉的旱煙味,那是老李頭的劣質煙絲混雜著的血腥氣味道。


    癩狗暴喝一聲,擰住他手腕,條凳腿重重砸在肩胛。宇文寶戈聽見自己骨頭裂開的脆響,卻借著倒地之勢抓起香爐灰揚向對方眼睛。


    他撲上去咬住癩狗持刀的右手,直到嚐到鹹腥的皮肉。


    “狗雜種!”癩狗吃痛鬆手,鏽刀當啷落地。


    宇文寶戈翻滾著去夠刀柄,後背突然傳來劇痛——癩狗竟一拳一拳砸向宇文寶戈後心,令他喉頭一甜。


    宇文寶戈的氣力大損,他踉蹌著揮刀,卻被癩狗擒住手腕反擰,腕骨脫臼的瞬間,他看見供桌上將熄的長明燈,火苗正在老李頭渾濁的瞳孔裏跳動。


    長明燈熄滅,那唯一的光亮也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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