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雨正待再與這位【洛妃】寒暄幾句,周邊太虛忽地一陣擾動,自虛空中憑空出現了一隻大手,將他的肩膀抓住。


    荊雨如今的苦渡寶體愈發精湛神妙,兼之神念強橫、靈覺驚人,反應速度自然非同小可,可饒是如此,仍是來不及反應,被這隻手一把拖入太虛。


    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睛,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一片群礁海島之上。


    “這裏是……”荊雨愣愣望著四周。


    “這裏是東海。”


    一道憊懶的聲音響起,荊雨循聲望去,卻見一位身著墨色法袍、長須飄飄的中年男修正斜躺在一塊兒大礁石上,手中攥著一隻棕黃色的酒葫蘆,正不斷往嘴中灌酒。


    荊雨麵色一肅,已知曉了眼前這人的身份,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袍,行禮道:


    “晚輩玄鏡,拜見畫真君。”


    此人正是北嶽峰主,畫真君【吳愷之】!


    許是酒勁上來了,這位元嬰中期的畫真君臉龐微微泛紅,雙目之間略顯迷離,看向荊雨,大著舌頭道:


    “此處海景尚可,隻缺一人點綴,我瞧著你倒是不錯……可惜了這樣一副英武的皮囊,穿了個灰不拉幾的袍子,難看得很!可有甲衣?”


    荊雨有些跟不上這位畫真君跳脫的思維,感情這是讓自己來當模特的?


    “怎麽,堂堂金紫天驕是個啞巴?”吳愷之不滿道。


    “哦!”荊雨連忙應道:“是有的。”


    隨即自儲物袋中拿出了一副亮銀寶甲,披在身上,又拿出了一隻配套的翎羽頭冠,戴在頭頂。


    這身行頭還是當年在宋家參加祭祖時宋驚鴻所贈,無非是一套用作禮器的甲衣,並無什麽防禦之能,這些年早已被荊雨撂在了儲物袋中吃灰,想不到還有用上的一日。


    吳愷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倒是有些樣子,可有趁手的兵器?”


    荊雨本想拿出那根得自【彌爾山遺址】的【寶象齊眉棍】,但最後還是猶豫了一番,拿出了一對銀光閃閃的小錘,持在手中。


    吳愷之瞧了瞧那對銀色小錘,嗤笑了一聲:“材質低劣、做工粗糙……勉強夠著中品法器的邊兒,築基修士都不屑用的東西,若不是你這金紫天驕太過摳門,就定是有特殊意義……想來是故人所贈罷?”


    言罷,吳愷之拿出了一支畫軸,緩緩展開,攤平為一道畫卷,浮在空中,右手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出一支畫筆,微微偏了偏頭,開始在畫卷上創作起來……


    僅僅幾刻鍾的工夫,這位畫道真君便將一幅水墨人物畫成就,荊雨抬眼望去,卻見畫中東海海景廣闊、海麵波濤滾滾,群礁星羅棋布點綴在東海之中,身著銀甲、手持銀錘的自己立在一座礁石之上。


    雖麵目模糊不清,但寥寥數筆勾勒,竟將他那一絲神態的韻味把握的極為精準,哪怕模模糊糊,也能一眼認出此人就是他玄鏡道人!


    當吳愷之將畫中銀甲修士的兩隻眼睛點就之後,這畫中的人物忽地活了過來,竟爾從畫卷中跳了出來,舞動雙錘,使出了一道威能不俗的錘法。


    “金丹後期!”荊雨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銀甲修士:“竟然比我本尊還高一個小境界!”


    吳愷之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麵前這金丹後期的銀甲小將,悠然道:


    “不錯,這一次發揮超常,倒是有些意趣。”


    “小子,這副畫是因你而成就,便送予你了。”


    荊雨一愣:“這畫中人物似乎有金丹後期的戰力,真君就這麽送給我了?”


    吳愷之懶懶道:“原來又是個俗物……且不說這畫卷其中蘊含的靈力有限,畫中人物雖是金丹後期修為,可最多隻能用上兩三次,便失了神妙。”


    “這可不是【洛神殿】中整個北嶽山勢與殿內陣法相合形成的【洛妃】,畫中之靈足以長期存留,甚至能夠成為鎮派之物……”


    “哪怕真是可以長久存在的一道戰力,修為高低重要嗎?”


    吳愷之言道:“重要的是這畫中蘊含的意境!懂什麽是意境嗎?”


    “東海滔滔、永續不絕……畫中卻是一位丹成金紫、道途遠大的絕世天驕,可天驕再如何橫壓當世、光照萬界,求不得長生,最終不過黃土而已,可比得過這東海之濱億萬年不易的景色?這便是一份難得的意境了。”


    豈知荊雨微笑道:“滄海猶有桑田時,若晚輩能得長生呢?”


    吳愷之神色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氣!但也是好大的誌氣!”


    “這畫送你不虧。”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齒道:“可莫要學一些貪圖小利之輩,我好心送他們畫作,轉手便賣了換作靈資……真是氣煞我也!”


    荊雨心中暗暗道:“這樣一幅可使用兩到三次金丹後期戰力的畫卷,放在任意一座仙城中的大型拍賣會裏都是壓軸之物,隻怕能賣出天價!可不算是蠅頭小利了!”


    於是又問道:“真君,您這畫作萬金難求,難道每一次都是贈予他人不成?”


    “自然是送的,談錢不就俗了?”


    吳愷之飲了一口酒,悠然道:“本君作畫隻是享受作畫的過程,除卻【洛神圖】這等為北嶽增添底蘊的畫作,其餘畫作於我而言並不重要,我之所以生怒,也不過怒那些俗人不懂欣賞罷了。”


    “長生道途並不好走,真君雖天資不凡,可元嬰修士更需靈資續途,晚輩隻是有些可惜罷了……”荊雨感慨道。


    “凡俗數十年壽元,練氣不過匆匆百年,哪怕築就仙基,也才三百歲可活罷了。”


    吳愷之言道:“本君如今結成元嬰,得享兩千年逍遙,行走太虛、周遊天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偏生去求那虛無縹緲的化神道途,等真正求到了化神,是否又要再求飛升?人世百態、仙洲風物……統統都舍去不看了,那這道途修了個甚麽東西?”


    “倒不如縱情飲樂,方顯修士瀟灑本色……”


    “都說得了長生便是【大逍遙】,本君不求那世間之【大】,隻占著一個【小逍遙】,好過一世蹉跎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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