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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堂中書聲琅琅,方先生卻不急著翻看桌上的古舊書冊,雖然是春秋亂世時豪放詞人的手跡,其中蘊含著文脈氣運,但方先生此時所有的興趣,皆在看似拘謹地蒹葭身上。


    “來得時候,可曾見過王元寶?”方先生坐在槐蔭之下並不起身,隻是淡淡問道,就如同閑談一般,家長裏短的,說誰都是可以的。


    蒹葭抬起頭,秋潭般幽深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異色,但還是迴答道:“見了,隻是不想碰到,用了點手段,躲開了。”


    方先生隨手拈起一片隨風飄落的槐葉道:“徐白露這些天的所做,與他平日裏可是大為不同,就仿佛變了個人一般,這些估計你比我還要清楚,我就不挑明了,隻是還是須得告誡你一句,守好規矩。”


    蒹葭聞言,卻沒了往日的神采,冷笑一聲道:“規矩?什麽規矩?出了這龍場鎮,你的規矩,還有用嗎?”


    語氣之間,諷刺意味深長。


    但方先生卻恍若未聞,仿佛蒹葭嘲諷的並不是他,隻是停下了翻閱書冊,抬頭淡然地看著冷笑連連的蒹葭,道:“徐白露登臨帝位,是你脫困的好時機,出了龍場鎮我定立的規矩,確是沒了用處,隻是你這真龍血裔,出了龍場鎮,隻憑著一方王朝,能擋得住上五境修士的一擊嗎?莫說我,一介書生,尚且鎮壓了你數百年,更何況那些個已經摸到飛升門檻的,當年的龍場鎮,可不叫做龍場。”


    蒹葭隻覺得心湖裏的“小龍宮”一陣不穩,血腥殺伐之氣,豁然湧起,這龍場鎮地下隱匿著的,是足以讓諸多真龍血裔為之膽寒的殺伐之氣,上古劍仙,最喜屠龍證道,雖有除害的緣故,但終究還是想一試屠龍技的緣故居多,而棠棣洞天崩塌之前,這龍場鎮的名字,與如今,隻差一字,莫名江與南瞻洲的青衣江,水脈相承,水運也相同,這也是南瞻洲與皎皎洲本為一體所遺留的根據。


    龍場鎮,原來的名字,是屠龍場。


    一字之差,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蒹葭秋潭般的眸子中,那赤紅色的光芒被這殺伐之氣給衝擊得一幹二淨,心湖之上的“小龍宮”也不知怎麽再無法調動金丹境界的修為。


    但蒹葭並沒有因為這些而俯首帖耳,反而笑得愈發響亮。


    “五百年鎮壓,五百年禁錮,還有五百年的抽筋拔骨,還不夠嗎?我不過就是想要知道,你們書本上寫的到底是個什麽道理,有錯嗎?也對,我就是一枚棋子,自己的走向,自然不能由著自己來,我知道,我打破了你們布好的局,我不想讓王元寶做我的主人,那又怎麽樣?棋子,我做夠了!”


    陡然間,殺伐之氣毫無征兆地消散,本來血腥彌漫的古槐,也重歸了平靜,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雖然學堂之內已經平靜,但蒹葭內心的恐懼,卻一點也沒有消退,源自血脈之中的恐懼,遠非一朝一夕能夠克服的,她此刻就像是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息著。


    方先生起身,淡淡道:“你莫要以為龍場鎮下的血腥殺伐會因為這千百年的時光流水給消磨殆盡,你與徐白露到底如何,不管是道侶還是主仆,以後的大道之爭,你絕對不能插手,如今龍場鎮的這盤棋,你可以是棄子,但徐白露不行,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就算是他的至親也不能阻擋分毫,你欠王元寶的,到底也是還不清的,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既然選擇了,你再插手,就別以為我會袖手旁觀,我區區一介書生,尚且能死死鎮壓住你,更何況是那些為了名利的五境人物?”


    蒹葭仍舊冷笑“你不過也是個趨名逐利的腐儒而已,你一直說我欠王元寶的,那麽你呢?入室弟子裏就韓慎和薑阿源,你是何等的看重,盡力培養,那王元寶呢?資質平平,你對待他也不過如此,又有什麽資格說我欠他?你就像是一個賭徒,對你有利的,便下注,無利的便敷衍了事,這就是你的資格?我不過是選擇了一條對我自己有利的道路,那又能如何,總比你們這些整日裏勾心鬥角,鬼蜮伎倆的要真實的多!”


    沉默,學堂裏的書聲琅琅,夾雜著風吹樹葉的簌簌,方先生深深地看了蒹葭一眼,並不接話,稷下學宮裏的誅心之論,也沒有蒹葭所說的尖銳,人心皆是自私的,自己何嚐沒有藏著一點私心?


    到底也還是脫不了這名利的藩籬,方兩曾經問過老秀才,自己證道的機緣,老秀才隻是歎了口氣,並不迴答,隻是那天的明月如晝,夜讀書根本就不用點燈,老秀才卻在方兩麵前點了一盞燈火,葳蕤燈火,皓月當空,清風徐來,龍場鎮中再沒有如此美景。


    老秀才道:“你觀這明月與燈,到底哪個更亮些?”


    方兩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天上明月。”


    老秀才道:“為何?”


    方兩道:“皓月當空,明月如晝,何人不舉頭望月,這燈,隻星點光芒,風吹而過,驟然陷入黑暗,怎可與明月爭輝?自然是這天際明月。”


    老秀才隻淡淡一笑,並不接話。


    揮手,明月隱匿在了霧中,原來被月光照耀得猶如白晝的龍場鎮陡然陷入了黑暗,本來未曾點燈的人家,紛紛點起了燈火,星星點點,猶如一片浩瀚星空!


    老秀才又問道:“現在呢?”


    方兩此時卻猶豫了,但還是道:“如今自然是燈亮。”


    老秀才道:“為何?”


    方兩一時語塞,答不出來。


    這時,老秀才方才緩緩開口道:“問道猶如水中撈月,許多成名人物,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天邊的明月,太過遙遠,但又令人心向往之,而眼前的燈火,星星點點,自然不比皓月之輝,但終究也是燈火,明月不常有,而燈火最平常,問道一途,譬如拿著燈火,登山去尋找明月的蹤跡,山道上的東西,沒有燈火,是看不清的,而沒有了明月,就相當於沒了念想,再有燈火,又能如何?癡兒,你著相了!”


    明月與燈火,皆亮。


    一是心中月,一是眼前燈。


    哪個不亮?


    “別忘了,孫寡婦家埋在後院桃花樹下的酒,可有些年頭了,別忘了給我偷過來,唉,買來的酒,終究還是沒有偷來的好啊!”


    …………


    方先生也就是方兩,看著蒹葭,似乎要直視蒹葭的內心,蒹葭心湖之上的“小龍宮”驟然顫抖起來,不是殺伐之氣的威壓,也不是方先生憑借著修為的震懾,而是平平淡淡的問心,問的也是老秀才說的問題。


    燈亮,還是明月亮?


    蒹葭一如當年的方先生,答不出來,燈與明月,她沒有,隻有個追求自由的執念,也就是憑借著這個執念,她差點動搖的方先生多年未曾波動的心境。


    方先生逆光而立,萬丈光芒從他身後乍泄而出,一股浩然正氣勃然而生,如天際星辰,又如人間河嶽,稷下學宮儒家弟子,修持的就是這一口浩然正氣。


    方先生道:“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天下熙熙攘攘,皆是需要在這土地上過活的,厚德方載物。”


    蒹葭一陣失神。


    …………


    王元寶經過蟄龍巷時,卻發現,平時連走江湖的商販都不願來的蟄龍巷口竟然也有了一個算命問前程的卦攤,攤主是個頭戴蓮花冠的錦衣道士。


    卦攤邊的招子上隻寫著兩個大字“不準”。


    尋常算命卦攤無不是在招子之上寫上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不準不要錢的話語,哪有像這道士似的,在招子上直接寫“不準”二字,這不是不想賺錢嗎?


    可是越是如此,越吸引人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個道理,還是很深入人心的,隻是那頭戴蓮花冠冕的錦衣道士卻是個怪脾氣,尋常人去問卦直接說不算,就算商家的大少爺聽聞此事,拿著數百兩白銀,讓錦衣道士算卦,卻給他罵了迴去,要不是在這蟄龍巷子口,隻怕這錦衣道士早就給商家大少爺這個紈絝子弟給打出了龍場鎮,這些事情,王元寶都是聽劍器司署那些個幫閑的漢子說的,畢竟無聊時候的談資可是許久都未曾有過新的了。


    隻是王元寶來蟄龍巷是為了見見方先生,可沒有閑工夫去算卦,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書上說的,算卦,可以算做怪,自然不能去信的。


    王元寶瞥了一眼衣服華貴的錦衣道士,卻見他並不如想象中那麽老邁,反而甚是年輕,不過按著劍器司署幫工的閑漢說的,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樣年輕,肯定是沒有真本事的,頂多是個嘩眾取寵的江湖騙子。


    走過卦攤旁,王元寶還是忍不住道:“道長,要不你還是挪挪位置吧。”


    那頭戴蓮花冠的錦衣道士睜開眼,開口問道:“為何啊?”


    王元寶為難道:“道長還是別問了,要是信我就趕緊挪挪位置。”


    那頭戴蓮花冠的錦衣道士頗為好奇道:“你若是不告訴我是什麽緣故,我如何相信你啊?”


    看了看錦衣道士的神情不像是做偽,王元寶為難道:“道長,你現在坐的位置,被人倒過便溺。”


    “怎麽不早說!!!”


    那錦衣道士忙站起來,再不複平靜神態,頗為狼狽。


    王元寶想笑,卻得憋著,好不難受,在這裏倒便溺的,除了韓慎那個淘氣鬼,還能有誰?


    要說這龍場鎮裏最紈絝的,那要數商家大少爺,商銀。


    而最淘氣,最頑劣的,就非屬韓慎不可。


    要不,薑阿源也不會天天追著他打,七八歲的孩子,淘氣起來,狗都嫌棄,鎮上六嬸家的看門狗,前幾日都給韓慎扔到莫名江裏去了,整得本來威風凜凜的一隻大黑狗,見了韓慎,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前幾日,六嬸還捂著頭說,不是狗都嫌棄,而是狗都怕。


    不過這個時候的孩子,是最沒有善惡心思的,他們隻是覺得好玩,絕對不會去考慮他們所做的究竟是善,還是惡,無論他們的無心之舉會傷害多少人,會給人留下如何的陰影,無心不代表無惡。


    最是如此,也最是難以料理,方先生對於韓慎隻是口教,每每給人告狀到方先生這裏時,韓慎也隻是被罰抄典故,絲毫不曾有悔過之心,反倒是等到抄完典故之後,依然如舊,甚至比以往更加頑劣,對於這些,王元寶不好說,方先生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隻是一味如此,到底是好還是壞,王元寶說不清楚。


    那頭戴蓮花冠冕的錦衣道士頗為狼狽地挪了卦攤,離那被韓慎這個頑劣孩子倒了便溺的地方遠遠的,生怕給沾染上似的,隻是他在這坐了這麽久,身上隻怕早就有些腥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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