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槐蔭下,問心路。


    方先生靜靜地看著已經陷入迷茫的王元寶,這正是他所求的,問心路上沒人能夠遮掩天機,譬如大道之行,一言一行皆有因果可循,看似平淡,但因緣果報終究會以人難以揣測的方式到來。


    王元寶迷茫了,諸般往事如同流水般,一幕幕在心頭迴放,故事中的人,是他卻也不是他,陌生人般觀看,卻無能為力。世人皆想掌緣生滅,操控悲歡,但也隻能想想,提線操控朝局動蕩的帝王,也抵不過天道好輪迴的生老病死,王元寶想要阻止顧兩禪的死,卻口不能言,身心俱錮,無能為力,此刻的他,就一如初生的嬰兒,見得諸多陌生,能做的也隻有哭泣。


    問心二字說來容易,若是真讓人迴答,往往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人人成長秉持的都有一顆初心,隨著涉世漸深,知曉世事艱辛陰暗,這顆初心便愈發不願袒露在他人麵前。


    無非不過,白首相交尤按劍,朱門早達笑彈冠。


    方先生所問王元寶的,正是這顆赤子初心,世人皆是始終易得,初心難求,成大學問者,哪個不是有一顆拳拳赤子之心,正如守在煙川江畔大晉書院的讀書人的脊梁金若鯤,他敢哭大晉滅亡,敢據守兩大王朝之際,不使戰火荼毒兩方百姓,所憑的,便是一顆拳拳赤子之心。


    王元寶最初所希望的,不過是在桃花山上伴著老和尚顧兩禪青燈古佛,繼承衣缽,老和尚顧兩禪圓寂之後,所心心念念的,是報仇,謝宗師讓他觀了雲周國市井內的幾十年光陰流水,還有五境武夫的死亡,又在他心中裝下一座江湖,而在天柱山下龍場鎮中月餘的生活,又變了,能吃飽每一頓飯,是他現在所想。


    “好好活著。”想了許久,王元寶遲疑道,這是老和尚顧兩禪對他的叮囑。


    方先生沒有說對錯,隻道:“當真是這個嗎?”


    若是此刻換了尋常讀書人,大抵會用先賢聖人的言語來做答,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但這是他們的本來初心嗎?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讀書人的初心大抵皆是如此,但由田舍郎從寒窗登了天子廟堂,當真秉持聖賢言語初心的能有幾人,禮聖座下七十二賢上的朱熹聖尚且不能,存天理,滅人欲,尚不能修持其一的,便不是初心,因為萬千讀書人所持的,本來也就不是他們自己的初心。


    王元寶不懂這些,他所知曉的道理都是從佛經與老和尚顧兩禪那裏所承襲的,但在觀看過幾十載光陰流水信仰崩塌後,佛經上的道理,變得蒼白無力,無相無心,無欲無求的金剛境界,在市井江湖根本就不適用,小民求利,廟堂求名,江湖求名求利,無欲無求在名利麵前就是個笑話。


    良久,王元寶道:“不知道。”


    說到底,謝宗師讓王元寶看了市井江湖的幾十載光陰流水,是好事,同樣也是壞事,信仰崩塌就更容易接受新的信仰,譬如在災難中毀去的破舊廟堂,總歸是要重建立新,這是好事;但重建的艱難遠非一朝一夕坐讀書所能建立的,這是壞事。


    方先生道:“循心而發,你看這槐蔭,心中有它便是亭亭如蓋的槐蔭,心中無它那就什麽也沒有,就一如花開,未見花時,花同你我同歸於寂寞,見花時,花的顏色一時明白起來,初心,大抵如此。”


    老秀才的學問不同於稷下學宮四聖,仁民愛物,克己複禮,善惡兩邊,存理滅欲,在老秀才這裏,不過一句“吾心之外,更無他物。”


    方先生也就是方兩,所承襲的自然也是如此,學問雖然同出一源,但所走大道之行卻不盡相同,老秀才的初心一途在頓悟,而方兩卻主張漸悟。


    人生來並不是一般天資稟異,一樹生得萬朵花,落在茵席上者有之,落在塵埃裏的亦有之,有人可在朝夕間頓悟,而有人亦得循序漸進,緩緩圖之。


    進境疾緩,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方兩能做的,隻有這些,心湖如海,深不可測,有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深藏在心湖中的,既是山水也是閱曆光陰。


    王元寶聞言,霧滿攔江的心湖上,仿佛見到一縷溫暖卻不熾烈的陽光,讓霧氣濛濛的心湖上有了一方停留之地,且不論作用如何,讓逆水行舟的,能暫作停留,終究是好的,佛家有芥子須彌,掌中佛國之說,而儒家也有點麵結合的學問,劍修法門中也有聚力一點破金身的手段。


    留一點,可做海眼,心湖成海之際,波瀾頓生,這一點足可以做“定海”之用。


    拍拍手,方兩起身笑道:“趁著韶光尚早,跟我一同出去走走,霽風和日的,總在學堂裏待著,不免悶氣,上巳節少年人總歸是要有朝氣的,讀得了萬卷書,行得了萬裏路。免得讓人說成隻會讀死書,死讀書的呆子不是?”


    王元寶心竅氣府中盤踞的蟄龍陰神,方兩怎能沒有發覺,先前那一番話,就是為了壓製蟄龍,為心湖開辟出道路,讓壓抑的少年人心性能有個宣泄,好好的少年人,這麽早就苦大仇深,不免讓人心疼。


    方兩逆光伸出手,王元寶抬頭望著藍天白雲,接住的方兩的手,溫暖的感覺自掌心直達心竅,一如春暖花開,陽春三月本就該如此。


    三月煙霞中草長鶯飛,正因為天柱山下莫名江水運靈馴,龍泉王朝征貢的劍器司署建在龍場鎮,原因就是莫名江的緣故,今日劍器司署不開工,把持劍器司署的三家都在族中宴飲,幫工鐵匠也樂得清閑,畢竟三月節日不多,能開懷散心的,也就上巳節而已。


    劍器司署不開工,卻不代表馮鐵匠不打鐵,風箱熱炭,一根根劍條在鑄劍爐中被熾熱的火舌舔得通紅,劍爐中的火,泛著青,馮鐵匠掄起鐵錘極有節奏地敲打著劍條,火花四濺,叮當不絕,一塊劍胚在錘落叮當聲中已然成形。


    鑄劍爐邊蹲坐著個高大少年,一絲不苟地記著馮鐵匠敲打劍條的節奏和著力點,不時還比劃一二,馮鐵匠笑罵道:“不想掄大錘還想學鑄劍,你說我怎麽收了你這麽個敗家玩意兒?”


    高大少年名叫陳越,憨厚一笑道:“因為我笨嘛,師父莫生氣,我給您倒杯茶消消火。”


    蹲坐太久,腿腳不免麻木,陳越猛一起身,不僅沒站起來,反而摔了個仰麵朝天,馮鐵匠歎了口氣,但陳越卻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不以為意。


    劍胚成形,竹筒引來莫名江水,淬火須得用活水,這樣鑄造出來的劍方有靈韻,征貢上繳的劍器大半都出自馮鐵匠和陳越的手筆,至於還招如此多的幫閑鐵匠,不過是出於善心,做人做事總要留一線,斷人生路砸人飯碗的事,馮鐵匠做不來。


    陳越這點像極了馮鐵匠,王元寶在劍器司署的幫閑工事,就是陳越幫著弄的,看著闊步走出鑄劍房的陳越,馮鐵匠歎了口氣,自打小丫頭東遊後,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便是陳越,但隻是有一點,讓他極為頭疼,陳越心腸太善良,想想小丫頭那見人見鬼都得刮地三尺的性子,馮鐵匠不禁泛起了嘀咕:“若是丫頭知道我給她找這麽個人,隻怕我這鐵匠鋪子都得給她拆了去,但願她在東神洲能多待幾年。”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須馮鐵匠親自操心,但是這麽坑害的還是陳越,不過馮鐵匠卻不這麽想:“陳越這臭小子能做我老馮的上門女婿,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


    念及至此,馮鐵匠手下的功夫,又歡快了許多,本已經快要成形的劍條,不由得顫動起來,莫名江水涓涓流入,嘩啦一聲,鉛華洗盡,寶光燦然。


    這世道上,能見一麵就對別人袒露心腹的人太少,而陳越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是馮鐵匠想把他招贅的原因,在這龍場鎮沒什麽,若是出了龍場鎮,那就不好說了。


    劍胚淬火成形,露出了花紋,馮鐵匠瞥了一眼,隨手便將劍胚重新扔進了鑄劍爐中,陡然,爐火竟變了顏色,縷縷妖豔的紫色在爐火中若隱若現,不過一瞬,成形的劍胚在紫焰中消失殆盡。


    三月三過後,龍泉王朝朝堂上的那些人就該來了,還有北陽王朝,一個天資聰穎的皇儲,還有一條金丹境界的虯龍,這等布局,倒是頗像趙謙之的手筆,隻是兩方部洲,兩大王朝的氣運之爭早就從幕後來到台前,兩方一統天下之心昭然若揭,而誰勝誰負,卻是不得而知,負隅頑抗不一定就會滅亡,畢竟國運之爭,走錯一步,那便是跌落穀底,永無翻身之日,而這龍場鎮的老家夥們都成了香餑餑。


    無他,最後一塊養龍地,誰人不想爭?


    如今坐穩北陽王朝宰輔位子的趙謙之,費盡心機謀劃奪取的,也就是龍場鎮莫名江下那條趨近奄奄的龍脈,整個南瞻洲與皎皎洲的龍脈,早就在春秋亂世時就已經枯竭殆盡,能蘊養出令森羅天下為之驚懼瘋狂事物的,卻也是兩方爭霸棋盤上的定盤子。


    念及至此,馮鐵匠冷笑一聲,想奪得所謂龍之頷下“驪珠”的上五境不知有多少,還尚且不能得手,跳梁小醜般的角色竟然也想來一試身手,諸子百家,唯我縱橫,這句話,未免說得太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劍封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空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空蟬並收藏一劍封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