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恩走進這間會議室,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想到從這裏再往上一層,就是他當年布慌的大廳。而這裏,是他都不曾知道的秘密會議室。


    厚重的窗簾被拉起,這裏應該能直接看到塔樓的後院,那也是上一次茶會的地方。


    但現在,這間會議室之內一片陰暗,唯一的亮光,是每個人手邊的一盞燭火。


    “修德魯曼,坐,來打牌嗎?”首相安吉爾微微一笑,朝一個空的位置伸出了手。


    四下看去,盧修斯·格蘭特、卡塔爾·格蘭特、尤裏恩·菲蒂爾,還有他的兒子,路易斯·菲蒂爾。伊恩聽說過,這個人曾經來他家找過他,但沒有進公館。


    陸軍大臣不在,莫亨大法官也不在。這兩個人的缺席,讓伊恩心裏一緊,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他緩緩往前走,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路易斯坐在他對麵,卡塔爾坐在他的左手邊。


    上議院是論資排輩的,就算是安吉爾,也沒有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央,而是和盧卡斯平分兩側。首相的下手是尤裏恩,盧卡斯的下手是卡塔爾。


    權力分級,大概如此,隻是這一次多了一個修德魯曼·伊恩,或許也擠掉了別人的位置。


    “人多了一個,你們玩吧,我手氣太爛了。”盧修斯大手一揮,手中的牌摔在會議桌上,迴頭朝通道喊了一聲:“喂,有吃的沒有!?”


    話畢,沒過幾分鍾,幾個穿著正裝的侍應走了進來,手裏的托盤散發著炸魚的濃香。他們還為伊恩準備了小食,但都是他不太愛吃的東西。


    “我一直聽說樞密院的東西是好吃的,但我迴來那麽久了,難道沒有點新東西?”盧卡斯捏起魚尾,皺眉道。


    “格蘭特先生,這是最快的。您迴來這段時間,樞密院能拿得出來的,都給您做了。我們的廚師,當然是最好的廚師。”安吉爾開始自己發牌。


    “橋牌……我可能……”伊恩拿過牌,猶豫了一下。


    “沒事,玩兩把就會了,我們多讓讓你。”安吉爾滿臉堆笑。


    “你可別信他們,這些人手氣都太好,尤其是那個。”盧修斯把雙腳搭在桌子上,指著尤裏恩旁邊的座位。


    出乎意料的,他說的是路易斯·菲蒂爾,尤裏恩的大兒子,也是未來菲蒂爾家族的接班人。和他瘦削的父親不同,路易斯的雙眼更深邃有神,鼻梁筆挺,簡直比其它的貴族還要貴族,甚至看不出尤裏恩身上的那種守財奴的氣質。


    這樣的人,要承擔菲蒂爾的未來?


    當時的伊恩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對他的第一印象,隻是在牌桌上的運氣。


    正如盧修斯所說,路易斯的手氣極好。橋牌的難度不小,上手也難,但幾把下來,贏家都是他。


    不是尤裏恩,是他的兒子。


    “下一局嗎?”尤裏恩推推眼鏡,收拾牌局。


    陸軍大臣卡爾特瞄了一眼盧修斯,後者正大快朵頤。


    “你兒子的手氣,是不是太好了一點?”安吉爾笑道:“行,再來一局。”


    “四局了,我是真的不會玩。”伊恩撓撓後腦勺。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安吉爾再度開口。


    “修德魯曼,不是我說你,以前丘莫爾是很會玩的。”


    “是啊,當時路易斯上不了牌桌,尤裏恩是玩不過你父親的。”盧修斯拿炸魚蘸了蘸番茄醬:“你不能輸給你父親啊。”


    “一定迴去多練,多練。”伊恩主動俯身收拾撲克。


    “如果你想玩,我可以去教你,或者你過來。”路易斯第一次開口,他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看起來有些興奮。


    “哪能讓你過來,有空我過去。”


    “我覺得啊,小輩之間要多交流,你說是不是,格蘭特先生。”


    “哎,這個我同意,我們家小子啊,不願意上來,我也勸不動。”


    “杜克喜歡馬,喜歡樞密院,這個我們知道。但如果一次茶會也不來參加,那大家很難熟悉啊。”


    “我迴頭和他說,我迴頭和他說。”盧修斯放下啤酒杯,打了一個飽嗝。


    杜克是陸軍大臣卡塔爾的兒子,但會議室裏說話的,隻有盧修斯。前者坐的十分端正,帶著軍人的肅殺氣質。


    “哼。”尤裏恩就冷哼了一句,眼睛盯著伊恩手中的牌。


    “修德魯曼,牌不是那麽洗的,我來我來。”路易斯道。


    尤裏恩的目光還是落在牌上,但看到自己兒子的手,微微皺眉。


    “哎,路易斯,你們手氣太好了,怎麽能自己洗牌呢?我來我來。”安吉爾立刻打圓場。


    “放迴去。”尤裏恩淡淡說道:“修德魯曼,你來。”


    這次連首相都縮迴手,看著伊恩拿過撲克牌,盧修斯在桌子邊嗬嗬笑著,讓侍應再拿點啤酒。


    但就在伊恩默默洗牌,場麵一度十分安靜的時候,陸軍大臣卡塔爾,突然說了一句話。


    “最近,血族森林有些問題。”


    伊恩打了一個激靈,手上的速度慢了點,但很快恢複了正常。不過這點動作,很輕易被其它人看在眼裏。


    “我知道,但不是請你去解決了嗎?”安吉爾饒有興致的看著卡塔爾。


    “是的,但有新的問題。”卡塔爾不知道從哪掏出一疊報告:“血族工會的事情解決了,但現在另有一批血族,在反抗現在的血族工會。”


    “會長呢?他的檔案不是有備案嗎?”


    “自從某個血族成員被奧列格殺死,會長就失蹤了。我們去血族森林,隻能幫忙穩定現在的血族工會。但我們的人,也被新來的血族攻擊。”


    奧列格,那是伊恩家廚師的名字。


    伊恩洗牌洗了很久,直到現在,他也沒能把手裏的牌洗完。


    “整頓不了,派軍隊,一家一家搜。”安吉爾漫不經心道:“從科威市買一批血族探測儀,他們有最新型的。”


    “明白。”


    一陣沉默。


    “牌洗好了。”伊恩把牌輕輕放在桌麵中央,不敢大聲說話。


    “來,我們玩牌,玩牌。”安吉爾主動接過撲克開始發牌。


    路易斯還是一臉興奮的模樣,但尤裏恩的雙眼,在伊恩放下撲克後,就緩緩移開了目光。而盧修斯饒有興致的掃了眾人一圈,大手輕輕拍了拍卡塔爾,後者坐姿端正,直視前方。


    氣氛慢慢變得詭異起來,除了路易斯,其它的人似乎都心不在焉。等到幾局下來,依舊是路易斯獲勝,基本沒有例外。


    “修德魯曼,我聽說,你們家的廚師,是血族出身啊?”安吉爾看著伊恩洗牌,說道:“奧列格·羅滋,也算是檔案在冊的重要血族之一。”


    “他一直都在我們家,我隻知道,他確實挺厲害的。”


    “跟血族扯上關係,修德魯曼,那不是個好事情。”看起來一直幫他說話的盧修斯也開始嚴肅。


    “他可能還不清楚血族的過去。”尤裏恩的雙眼盯著伊恩手裏的牌:“那是一個被邊緣化的種族。”


    “我可能不太理解……”伊恩洗牌洗的很慢。


    這一次的茶會,看樣子不會有上一次那麽輕鬆。與後院的嬉笑喧鬧不同,這個陰暗的會議室,詭異的牌局,都預示著一個壓抑的場麵。


    盤問。


    “光是喝人血這件事,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卡塔爾把腦袋轉過來,看向伊恩說道:“鮮血,隻有黑市有。基本都是為了血族的需求供應,有的血族浪費食物,有的血族有變態的癖好,導致黑市的血都供應不足。每個人都知道,血族普遍有錢,他們的需求,會改變市場的價格。而改變價格……”


    “我們已經在控製了。”尤裏恩直接插話:“在我們控製下的血族,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聽說奧列格殺的那個血族,就有這種惡習。”盧修斯說道:“那麽說,這也算一件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你聽卡塔爾說了,現如今血族森林另有一批血族,滋事鬧事,如果讓他們破壞平衡,當年的殺人案還是會有。不能吧,格蘭特先生?”


    “是不能,是不能。卡塔爾,這件事情一定要解決掉。”


    “那上次有關伊莎·謝爾小姐的布慌,幕後的投票人,查出來了嗎?”安吉爾轉向尤裏恩。


    “沒查出真實身份,但有懷疑的對象,都是血族。”尤裏恩也仿佛是準備好了一樣,從身上掏出一份報告。


    盧修斯挑了挑眉毛,喝了一大口啤酒。


    現在兩份報告擺在安吉爾麵前,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變,但伊恩看上去,就像是他專門笑給他看一樣。


    “血族的事情,一定要解決。如果可以,我願意把它列為繼巫族和龍族之後,第三個對國家造成惡劣影響的種族。當然,這關鍵看三位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最後我們大家都滿意,那事情當然也不會鬧大了。至於,解決他們需要什麽資源,需要科威市還是黑塔,還是格蘭特先生的軍隊,和我說就是。”


    說完這句話,安吉爾慢慢站起來,看著還在洗牌的伊恩。其它兩位大臣也都站了起來,路易斯也乖乖站了起來,隻有盧修斯和伊恩還坐著。


    “今天的茶會,就到這吧,感謝各位的參加。”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濕透。而空曠的會議室裏,隻剩下盧修斯·格蘭特和他大眼瞪小眼。


    “首相說的三位,指的可不是我。”盧修斯滿臉堆笑,也離開了這間會議室。侍應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夕陽傾瀉在會議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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