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寧靜的早晨,伊恩公館除了門外偶爾傳來的馬蹄聲,平時聽不到任何噪音。


    “伊莎,你過來下。”伊恩的聲音從書房傳來。


    “少爺,怎麽了?”


    “今天的數字有些不對。”伊恩附在桌子上,筆下是排列好的數十列數字,那都是每天報紙上記錄的當天布慌結果。


    伊恩很認真的把它們記錄下來,這還不算,旁邊還列了不少數學公式,那都是上輩子惡補數學的結果。


    伊莎站在他旁邊看著,直到伊恩運算出一個最終的數字,還畫了一條曲線。


    “今天的增長率高了。”


    “什麽意思,少爺?”伊莎以為他在說胡話。


    “押注謊言的這一側,增長率比前幾天都要高,有辦法弄到小時級別的數據嗎?”


    伊莎搖搖頭,看著伊恩在房間裏背著手踱步和歎氣,看看時間又看看日曆,最後來了句。


    “我有點不放心,伊莎,我想去首都看看。”


    “怎麽了?”


    “我覺得,有人開始控場了。”伊恩抓起外套,轉身就往門外走。夏奈和帕莫莉莎麵麵相覷,看了伊莎一眼,後者揮揮手讓她們準備馬車。


    還是熟悉的首都,還是熟悉的魔法,伊恩從馬車下來,還是那個孤冷的巷子。


    雖然靜默六頁提醒過他們不要再首都亂用魔法,但伊莎認為隻要不到上議院附近,應該就沒什麽關係。


    伊恩沒有停留,而是戴好兜帽,徑直走向集市。首都有不少大型集市,此刻已經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這裏,同樣是布慌投票的中心。除了日常進行的布慌儀式,還包括對未終止的布慌進行投票的地方。即使人們有在家投票的方法,也樂意聚集在這裏,獲取最新的消息。


    這裏是曼達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蘊含著豐富的信息,他們習慣在日常生活中說話,以致於伊恩很難捕捉到他想要的東西。


    不過,當他走到自己的布慌投票場時,他還是看到了一點異常。


    談笑中的民眾裏,藏著那麽幾個穿著看似普通,卻不太像平民的人。他們同樣四下觀望,或是上前攀談。


    “伊莎,我要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伊恩找了一個桌子坐下,隨意的點了杯咖啡。


    一道靈咒閃過,無數道聲音隨風灌進伊恩的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是把他放在蟲豸洞裏一樣。


    “有人說伊恩四世在說謊。”


    “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在說謊,這沒得說的,我全壓他說謊。”


    “如果是謊言,為什麽上議院沒有直接判定不合格?這種荒誕的說法如果沒有依據,就沒有人會壓他說真話,你們看,現在有15w布慌值壓他說的是真話。”


    “15w,太少了,根本就是你們這種傻子給他貢獻的。你們就覺得伊恩家族不會倒,但他們早就倒了,聽說伊恩三世真的死了,不然不會讓一個小孩上場。”


    “哎,你剛才說為什麽覺得他在說謊來著?”


    “你傻啊,要真的有神,為什麽還要通過布慌儀式來證明自己的代理人?這個布慌就有問題,錯漏百出。”


    “我聽說伊恩四世在南邊找他父親的蹤跡,如果他父親沒死,他會去找?”


    “還有,還有,我聽說他別墅裏的仆人都走光了。”


    “害,這就是騙局,你還壓他說的是真話?要我說,趁早改了吧,誰知道上議院在搞什麽事情?”


    被另一群人狂轟濫炸,那位還覺得伊恩四世說的是真話的人摸摸後腦勺,迴頭改了他的下注。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廣場的各個角落,此時伊恩的大腦高速運轉,企圖抓到輿論的蹤跡。


    但不出意外的是,今天的布慌廣場,越來越多的人被其他人說服,轉而投向了謊言的一側。


    甚至,有人也發現了他發現的倪端。


    幾個人拿著紙幣記錄著每時每刻布慌值的變動,尤其關注伊恩的布慌,他們一定也能看出來,謊言的押注速度在不斷變快。


    “涅墨西斯,去把他們手裏的東西買下來。”伊恩很快從兜裏掏出金幣,思考了一下,又換成價值更低的銅錢,補充了一句:“順便試出那些數據的價格。”


    涅墨西斯拿著足夠的錢上去討價還價,剛一接觸,對方露出了轉瞬即逝但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把自己記錄的紙撕下一半,拿了兩個銅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他有備份,每次記錄的時候都會記錄多個。”涅墨西斯把幾張紙拍在桌子上,說道:“按十分鍾記,一天的數據需要六個銅板。”


    “十個銅板一個銀幣,十個銀幣一個金幣,十進製的貨幣製加上於銅板等價的數字貨幣——布慌值,看來現在這些數據還很便宜。”伊恩嘀咕著,打開手中的紙,上麵記錄著昨天到今天的投票變動。


    當把圖表繪製出來之後,一切都很清晰了。


    從昨晚開始,押注他說謊的布慌值開始加速增長。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因為一旦有人或者一群人願意押注上萬甚至數十萬的金錢,很多人也會跟風而至。他們會猜想是不是有人拿到了內部信息,要一舉拆穿伊恩四世的謊言。


    他不相信這個風向的轉變是巧合。


    但正當他冥思苦想的時候,伊莎的手摸上了伊恩的肩膀,手指似乎還有些顫抖。


    “少爺……我覺得我們需要……迴去。”


    “怎麽了?”伊恩剛剛從沉思中抬起頭,下一刻,周圍的聲音似乎比剛才弱了一點。


    就好像天地間有一個罩子,慢慢的蓋在他們的頭上。集市裏的人仿佛叢林裏的鳥,森林的邊緣吹起一陣風,所有的鳥獸都屏住了唿吸。


    聲音,很快全消失了。


    伊恩心底裏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站起身,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有一隻隊伍正朝這裏走來。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轉向某一處,或者說,是以伊恩為中心,向外擴散的四麵八方。


    左邊的人朝左看,右邊的人朝右看,他們沒有意識到,對方包圍圈的中心,就是伊恩四世。


    路人看不到伊恩,但其它人可以。


    偌大一個首都,不可能找不到一個比伊莎還強大的人。


    魔法,總歸不是一個世界的bug,bug不會通過布慌儀式,上議院有無數種方法破除伊莎的隱藏手段,無非是花費的多少罷了。


    “少爺,他們的目標是我們……”伊莎的魔法也感知到了周圍的一切。


    “按照我以往的經驗,企圖在一個國家的首都裏逃跑,是非常愚蠢的行為。”伊恩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起來,老老實實站在原地,順便對伊莎說道:“把魔法撤了吧。”


    四周的馬蹄聲越來越明顯,腳下破舊的青磚開始顫抖,很快,四麵的道路都出現了騎士的身影。他們手持特質的長槍,部分騎士還拿著適合城市作戰的短刃,他們坐下的戰馬都已經披好戰甲。


    這支隊伍,和他們上次看到的騎士團不同,這不是儀仗隊的風格,至少在首都裏,不應該拿著如此危險的利器。


    這是貨真價實的軍隊,帶著衝天的殺意。


    “修德魯曼·伊恩四世。”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北側隊伍最前方傳來,領隊騎的居然不是戰馬,而是一隻巨大的蜥蜴。這頭猛獸幾乎塞滿了整個街道,一路上不知碰倒多少攤位,但沒人敢反抗。


    眾人皆知,能在首都持武器的隻有格蘭特家族。


    而手持武器還如此興師動眾的,隻能是格蘭特家族的首領級人物。


    盧修斯·杜蘭特。


    說實話,騎蜥蜴是委屈他了,但這是他擁有的最大的陸行生物,說到底,他還是習慣騎龍。


    “格蘭特五世。”伊恩沒有猶豫,整理了自己的袖扣和領結,上前微微鞠了一躬。而盧修斯並沒有礙於兩者的身份,而是主動握住伊恩的手,用力晃了兩下。


    伊恩感覺自己的身子骨都快斷掉了。


    但當他抬起頭,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對方的目標不是他,是伊莎·謝爾。


    “不要妄圖使用法術。”盧修斯鬆開手,看向伊莎。後者明顯有些慌亂,手足無措,指尖雖然閃動著魔法的光,但最終還是在盧修斯的壓迫之下,徹底放棄了抵抗。


    盧修斯·格蘭特,是一個在戰力和不朽一頁同等級的存在。即使沒有感受到他任何情緒波動,僅僅是站在這裏,連同他手下上千名騎士一道,就形成了不小的威壓。路人們大多躲了起來,他們連看一眼都不敢。


    “格蘭特大人,您……找我?”


    盧修斯的雙眼眯了起來,他看看伊莎,又看看伊恩,半晌,才從盔甲裏取出一份卷軸一樣的東西,展開說道:“我代表上議院和最高法院逮捕你,黑塔六級法師,北境雪城城主科特·謝爾之女,伊莎·謝爾。你涉嫌使用高等級魔法殺害科威市九人執行委員會成員霍爾德先生。”


    此言一出,伊恩、伊莎和涅墨西斯當場愣在原地。


    “您一定弄錯了,格蘭特先生,伊莎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明白,小子。”盧修斯迴答的很快:“因為她用的是七級靈咒——‘雙子星座’,是另一個伊莎在科威市殺的人,你怎麽可能知道?修德魯曼,曼達國全都是謊言,沒有例外,包括你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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