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官府的人?”那老漢聽得梁廣所言,看向梁廣問道。麵色之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但是下一刻卻厲聲說道“便是官府的人又如何?這天下這世道全是被你們這些不為人子的家夥們弄壞的!”


    那老漢一邊說著,越發的生氣,一隻手抓過一旁的木棍,朝著梁廣打來。


    梁廣雖然武藝算不得精湛, 但是比起眼前的老漢卻也好了許多,一個側身躲過老漢的棍子,接著一步上前,將對方製住。


    老人身材幹瘦,但是身上卻也有幾分力氣,而且梁廣在按住老人的時候發現對方胸前和手臂之上都有著刀傷的痕跡。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如果你能夠冷靜下來,我便將你放開。”


    感受著被按倒的老漢不斷掙紮,梁廣冷冷的說道。


    而此刻,那被按倒的老者或許是想起了兩人之間衝突的原因,倒是冷靜了下來,感受到老者的動作,梁廣方才起身。


    “那肉是我拿我家娃子的肉和別人換的。”


    老者眼見梁廣依舊看著自己,倒是並未在隱瞞,直接開口說道。


    易子而食。。。梁廣心中瞬間想到了這個詞語。


    歲大饑,人相食,對於擁有數千年曆史的華夏來說,此事並不算特別出奇,畢竟,封建王朝的生產力和階級製度幾乎確定了有限的資源會被少數人掌握在手中,但此刻的漢末雖然確實經曆了數次天災,不過顯然在梁廣看來,還沒有達到這樣的程度。


    “你這老漢有這般的口饞?就連自己孩子都要拿去換成肉來吃?”


    梁廣還未開口,身後的關羽已然怒急。


    “你這小兒懂什麽?”聽得關羽責問,那老漢也是急了:“我看你衣著和體態,多半也是不缺吃食的,但你知道我們這裏嗎?莫說肉食,便是幾畝薄田都被當地的大戶收攏了去!一年到頭,能夠囫圇餓不死便已經算是幸事。”


    “如此情形,我那孩子活著真就比死了好嗎?”


    那老漢說著說著難免有些聲嘶力竭,此刻已經仿若怒吼。


    “你這老兒,好生不曉事,活著便是希望,這般道理也是不懂?”


    關羽聽罷也是怒急,雖未曾動手,但卻怒視對方說道。


    “我看你也是碩大的男兒,想得竟然如此簡單嗎?你以為老子未曾為後人拚搏?二十多年前,我也曾跟隨段公在西涼廝殺,殺的那羌兒退避百裏,不敢夜啼。”


    “想當年,老子隨段公出湟穀。追擊羌兒渡黃河往南逃,後又追其餘部百裏,隨田將軍、夏將軍先登,用繩索吊引,再戰於羅亭,大勝,斬殺其首領以下共二千人,俘獲一萬餘人!”


    “來年開春,那羌兒燒何小兒再度來犯,數千部落於拂曉伏擊我等。段將軍率領我們下馬與他們死戰,戰鬥到中午,刀折矢盡,殺的羌兒盡數撤退。段將軍追擊,邊戰邊追,白天黑夜戰鬥,割肉吞雪。持續四十多天,至到黃河的源頭積石山,出塞二千餘裏,斬殺燒何大帥,斬俘五千多人。”


    “後段將軍又讓我們分兵攻石城羌,殺死溺死一千六百人。燒當羌九十多人投降。又遣雜種羌駐紮白石,吾等繼續追擊,斬首俘虜三千多人。冬天,勒姐、零吾種包圍允街,殺害擄掠官吏人民,我等在段將軍指揮下排營救援,斬獲幾百人。”


    “後將軍遭奸人陷害,因為想要奪功害的我軍大敗,我等便生生等了將軍兩年,後陸續幾番大戰,拚死用命,十七次,老子十七次都差點死在了戰場之上,整整十年啊!永康元年平定西羌,建寧二年平定東羌,斬殺東西羌六萬餘口,大大小小打了數百次仗,這是老子們的軍功,也是一個個弟兄們的墓碑。”


    “老子還記得,當時段將軍走的時候,他說邊郡太苦,百姓太苦,他此去雒陽,一定要給大家一條出路,要讓雒陽的大人物們知道,什麽才是我大漢的脊梁,段將軍走了,我們就等在原地,等到老子又多了傷,跛了退,終究在那裏呆不住了,都未曾等到段將軍迴來,未曾等到段將軍說的那天。”


    “後來我聽說他成了宦官的爪牙,老子自然不信,還在上郡和那些雜種們打過幾次,但是後來那些讀書人也那麽說,那些莽漢和羌兒亂說,但是讀書人終歸是不會騙人的,最後就連那些老東西也都說段將軍變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興許是雒陽的飯菜比上郡的好了太多,興許是雒陽的姐兒太過迷人,便是段將軍也受不了這般的誘惑。但,總歸就連我這個大老粗也知道沒希望了。”


    “好在那些老弟兄們給我湊了些錢,讓我來了這裏,拿著錢討了一房婆娘,買了幾畝薄地,婆娘雖然年輕,但卻不太好看,而且甚至還不如那些邊郡的娘們有風情,也不知道那雒陽的娘們多大的魅力,就連段將軍那等神仙一般的人物也能迷得住。”


    “說的遠了,再說老子,這個婆娘給老子生了個兒子,老子很高興,雖然沒大本事,但是總歸沒讓家裏絕後,但這個娃兒是個病秧子,那點田養不活他,沒辦法,隻能去賣力氣,但力氣又能值幾個錢呢,所以有人跟我說耍錢賺錢的時候我便去了。可哪裏想得到,老子輸的幹幹淨淨,沒辦法,隻有把這個娘們抵了,也不怪我啊,她反正也是我花錢討來的,如果不是我,她和她一家都早死了。”


    “這個女人被我賣了,換了些錢給兒子治病,但是這個女人也真的蠢,她都被我賣了,還隨時給錢迴來,我該死,我該死!”說著說著,老漢哭了起來。“所以,當她生病迴來的時候,我怎麽可能不收留她,這個孩子也是命苦,雖然一直吃藥也不過吊著一口命,見到他媽沒多久就死了,當時他媽用命救了他,現在該他用肉換命給他媽了。”


    老漢的話音剛落,隻聽的裏屋傳來咚的一聲,老漢和梁廣關羽三人都是麵色一變,老漢瞬間衝向屋裏,瘦弱的身子帶著跛腳甚至比梁廣和關羽還要更快。


    梁廣隻看到那被破木頭遮住的裏屋之中,一個女子倒在草垛之上,一個缺口的陶罐滾落在地,散發著香氣的肉湯將地麵打濕,被剁碎的肉塊從陶罐之中散落一地,而那女子的容貌被頭發遮擋,不過看起來確實很是年輕,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隻怕一隻手便能舉起,除此之外,她的身上有著許多你難以形容的傷痕,如同老漢一般,但這女子的傷痕都被那件破舊又單薄的麻衣死死遮住,顯然傷痕的主人不願意有絲毫的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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