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初主母的聰慧和少君之智,應該早就知曉我曾投身軍中。之所以遲遲未曾說與少君和主母,為的便是免得惹得少君和主母猜忌。”


    楚宴看向梁廣。


    “若是宴師願意,不妨細細說來。”


    梁廣起身,讓人端來酒菜,就在屋內,對坐而立。


    菜是從酒樓裏端來的餐食,酒是這些年來梁廣在梁家商行之中自研之酒。


    為了心中的惡趣味,梁廣戲稱這酒為三碗不過崗。


    其度數遠超現在酒的度數,雖然無法和後世蒸餾之酒相比,但尋常之人哪怕酒量上佳,卻也喝不了多少。


    “少君願聽,我便講與少君便是,隻是我的故事配不上這好酒好菜。”


    楚宴苦笑一聲坐在了梁廣對麵,端起酒杯,一口便飲了個幹淨。


    梁廣看向楚宴,楚宴雖口中聲稱自己的故事不值一提,但是看其姿態,很顯然這故事有些苦澀。不過苦澀故事佐酒,或許尚有另外一番風味。


    “並州尚武,我自幼好勇,十五歲之時便已經是並州之內的遊俠,那時那群人之中有一位稍稍年長些的兄長,姓高名恆,字衛之。衛之兄長不僅是我們之中為首之人,更是我們之中武藝最強,誌向也最為遠大之人,我仍記得當初,乃是衛之兄長說我們不應如此耗費歲月,之後便帶著我們從軍想要搏出一個功名和未來。”


    “在戰場之上,衛之兄長英勇無比,衝鋒在前,從不惜命,我等跟隨在衛之兄長身後自然也是如此。很快,衛之兄長便得到了貴人信任。”


    “貴人當時領護羌校尉一職,秩二千石,對於我等來說乃是天大的貴人,能得其看重,乃是極大的榮幸。衛之兄長自然也為其效死命,常說要以命報答貴人之恩。”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當軍中將要作戰,迎來一位別部司馬張奐之時便已經幾乎等同於宣告了高衛之的死期將至。”


    東漢朝堂派係林立,想要向上便多多少少身上會有派係的存在,而那提拔高衛之的貴人在朝中便是屬於宦官的派係,而此刻到來的張奐則是恆帝時期最大外戚梁冀的府中故吏。


    此刻的朝堂之上,宦官為了應和恆帝想要鏟除外戚的想法和梁冀之間早已是劍拔弩張,明暗之間的相鬥早已是數不勝數,此刻張奐想要建功,那高衛之身後的貴人自是不許。


    於是,即便是一場大戰將至,擁有著統兵之能的張奐卻依然隻是被調為先鋒,除了統領其本部兵馬之外高衛之身後的貴人還給了張奐一支騎兵,而那支騎兵的統領便是高衛之。


    高衛之和張奐本就在最開始就有過爭執和口角,此刻讓高衛之和張奐合作,除了惡心張奐之外自然也有讓高衛之起到監軍之職。


    而高衛之雖然聰慧,但是畢竟隻是久居並州的邊關之民,這些安排之中的門道生性耿直的他從未想過那麽多,於是在張奐以官身立威,壓了高衛之一頭獲取了隊伍的指揮權之後,隊伍便朝著戰場一路奔襲而去。


    戰場之上自然是危險重重,不過張奐確實有著他的本事,高衛之又頗有武力,一路指揮下來,這支隊伍按照最開始的要求和計劃順利趕到了他們應該到達的位置。


    但此刻的戰場之上,除了他們這一支兵馬,其餘兵馬盡數都被拖住,險象環生之際,張奐和高衛之隻得以命相搏,博出一條出路。


    商議了一個下午之後,張奐和高衛之決定連夜奪橋渡河。


    高衛之武藝超群自然成為了奪橋之人的不二人選,在確定了計劃之後,即便雙方還有些許芥蒂,但張奐和高衛之都未曾有任何猶豫。


    當夜,高衛之帶兵奪橋,他一人殺在最前方,橋麵狹窄,頗有幾分一夫當關之威。


    可對方兵馬人數都遠勝於高衛之帶領之人,最開始的突襲之後極快陷入了苦戰,就在高衛之有些絕望絕對張奐或許是以他為餌,帶兵從他處突圍之際,張奐帶人從上遊水稍淺之處強行涉水渡了河。


    本就是深夜,一片漆黑,敵軍從未想過身後會有兵馬突襲,兩相夾擊之下,敵軍大敗,張奐和高衛之一部雖有損傷但卻保全大半,而且因為他們的舉動讓正麵戰場之上漢軍大勝。


    若是故事至此,便是一個極為圓滿的結局,但一切的一切卻又偏偏並非如此。


    突圍之際,張奐中了一箭,當時為了避免氣勢跌落,張奐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掰斷了刺入身體之內的箭矢。


    而在戰後,便陷入了昏迷。


    隊伍繞路返航,高衛之不解,前去發問。


    張奐副將以為高衛之想要奪權,取來張奐佩劍欲要將高衛之斬殺。


    高衛之所轄隊伍和張奐的部將拔刀相向,眼見一場械鬥就要觸發,張奐部將冷著臉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和為何繞路返迴的原因。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張奐還在昏迷之中,而導致張奐昏迷的一箭,在副將為他剜出箭頭清楚的發現,這一箭的方向是來自身後。


    也就是說這一箭並非是敵軍所射,而是來自友軍。


    “當時衛之大兄便愣在了當場,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大兄當時的神情,畢竟,我們所有人都是被那個姓張的將領所救,這般情況之下,我們自然隻得丟了兵刃,隊伍也暫且紮營。”


    “紮營之後,衛之大兄就不見了蹤影,等到所有人找尋到他之際,他已經割斷了自己的喉嚨,明明這一戰是大勝,明明衛之大兄理應是頭功,足以滿足他一直以來的夙願,可衛之大兄卻偏偏自刎了,他不想愧對本心,也不想辜負貴人提拔。在那之後,我也離開了軍中,不願在參與這些事當中。”


    楚宴雙目泛紅,虎目含淚,一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飲盡之後卻依舊覺得心中憋悶,拿起酒壺咕嚕咕嚕的灌入口中,有些泛黃的酒水從楚宴的嘴角滑落,灑落一地,暗室之內遍布酒香。


    梁廣也端起酒杯來小酌了一口,誰又能說這次的戰鬥不是又一次高衛之和張奐的悲劇重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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