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剛至,四樹山上便多了不少忙碌的身影。


    孟人行苛政,一年到頭辛勤工作也填不飽自己的肚子,更別提交上重稅了。


    不是荒年還好過活,可今年的形勢不大好。


    數月無雨,莊稼收成恐怕比不上往年。


    聰明些的人都跑出去謀生計了。


    四樹山雖然是個小地方,卻困不住壯年人,再往遠處走走,能跟著鏢局送鏢,一年也能掙不少錢。


    再不濟,也能做些苦力活。


    可胡方盛不一樣,他走不開,所以隻能跟著山裏其餘的老人一樣,守在四樹山。


    可幹守著也不是辦法,家裏還有幾張需要照顧的嘴,胡方盛也不能幹坐著。


    “胡二,你真的決定了?捕蛇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你家裏可就剩下你一個人了,萬一再出什麽意外……”


    胡方盛神色堅定,“我不怕,帶我一起去吧。”


    四樹山中早就沒什麽猛獸或者是野豬、野兔了,就連野菜也不剩多少了。


    可四樹山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傍水的密林。


    林中多的是雜草、枯石,而雜草叢中,石頭縫裏藏著不少蛇。


    捉了蛇,便能賣出去。


    蛇皮、蛇膽可入藥,蛇肉也能果腹。


    唯一的缺點便是——


    “村裏前年就死了一個人……”


    胡方盛無視老人的話,“家裏就要揭不開鍋了,不去不行。”


    不去就是不行,家裏除了幾張嘴外,還有一雙等著醫治的眼睛。


    想起那人,胡方盛又堅定了一些。


    自己必須去!


    老人看著胡方盛搖了搖頭,“哎,你大哥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供你去書院,你這些年的苦讀我們也是看在眼裏。


    現在胡大出了事兒,你沒法待在書院,就外出找一些旁的營生。做些苦力也比待在這裏賣命強……”


    “六叔,我走不開。”


    一聽到胡方盛說起這樣的話,老人又搖了搖頭。


    “誰能確定那人的身份?他就算是帶著你哥的東西,有你哥的書信又能怎樣?他想要投靠的也是你哥,不是你。


    你連自己的生計都難以維持,更別提再養活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


    胡方盛沒有被勸動。


    “我哥向來有情有義,他的友人來尋求幫助,我總不能棄之不管……”


    老人見勸不動胡方盛,也不再多言,隻是搖了搖腦袋。


    胡方盛隨老人踏入密林,綠意盎然中隱含野性氣息。


    腳下是厚實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似有蛇行之音。光線穿透枝葉,斑駁陸離地灑在泥土上。


    林中鳥鳴聲此起彼伏,昆蟲的窸窣聲在靜謐中顯得格外突兀。


    汗珠沿著額頭滑落,太陽高懸,胡方盛的哥哥是遠近聞名的獵戶,可胡方盛不是。


    他自小就被哥哥護著,沒吃過什麽苦,現在冒著烈日走了兩個多時辰,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忽然,老人倏地蹲下身子,急促的停止。


    胡方盛屏住唿吸,隻見一條褐色的蛇蜷曲在枯葉之中。


    老人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蛇身,穩穩地將它提了起來。


    “記住要領了嗎?”


    胡方盛瞪大了眼睛,隻見那蛇掙紮著,蛇信子急促地吐著。


    直到老人將蛇放到蛇簍裏,胡方盛還沒有迴神。


    可留給他適應的時間不多。


    老人也不可能永遠幫助胡方盛,能帶著胡方盛來這裏,還教他要領也是看在他哥的麵子上。


    自己也不能太無能了……


    “看清了。”


    “那就好,現在還是正午,我們還能在這片密林中待上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我就要離開這裏,你自己也記好時間,天黑之前一定要離開。”


    “……好。”


    胡方盛的確不如老人熟練,可腦子還是夠用的,兩個時辰過去,蛇簍裏裝了兩條蛇。


    迴去的路上,胡方盛跟老人打聽如何處理這兩條蛇。


    老人麵色詫異,“不打算賣嗎?活著的還能賣出高價……”


    “不了,先留著自己用。”


    兩條蛇,賣不了多少錢,還不如留下來加餐。


    鍋裏很久沒有過葷腥了……


    剛進院門,胡方盛就看見了那人。


    眼蒙白紗的青年,宛如一幅朦朧的畫卷,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背對著漸落的夕陽,剪影投射在堅實的土牆上。


    今天的火燒雲很美,可惜,他看不到……


    胡方盛原本疲憊的身軀在看到那人後一掃而空。


    他快步走上前去,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宋哥,你怎麽出來了?!你腳下就是台階,可別摔了……”


    青年微微一笑,盡管被白紗遮擋,但仍能感受到他笑容中的溫暖與謙和。


    “我隻是想出來走走,再說了,小土也在我身邊跟著。”


    聽到這話後,胡方盛才看到跟在宋崖詞身後的小孩兒。


    跟溫溫柔柔的宋崖詞不同,小土實在不是個乖巧的孩子。


    麵對小土時,胡方盛總是會頭疼。


    他跟正常的孩子不一樣,在宋崖詞看不見的地方,總會刻意為難自己。


    而在宋崖詞麵前時,他又乖巧到不行……


    胡方盛的蛇簍還沒有放下來,就被小土搶走了。


    那還沒到胡方盛肩膀的小孩兒瞬間搶了胡方盛的功勞,還興高采烈地跟宋崖詞邀功,“宋哥宋哥,我去給你燉蛇羹喝!”


    宋崖詞聽罷笑了笑,先是跟胡方盛道謝,“今天累嗎?應該是累的,捕蛇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是我跟小土拖累了你。”


    “哪有,我也沒做什麽。隻是幫你買藥,買藥的錢還是用你自己的玉佩當的,煮藥的事兒也是小土做的。


    還有院前的菜田,小土也幫我打理得很好……”


    “可我跟小土住在這裏,已經是托你的照顧了,難為你,不顧同村人的勸阻,還是留下了我這樣的——”


    “宋哥,千萬不要這麽說!你的眼睛遲早會治好的。”


    小土愛搶功,也不是沒有一點不好。


    至少現在是好的,小土不在時,胡方盛還能跟宋崖詞說幾句話。


    “你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要多想了,這院子還是我哥一點點砌出來的。你住在這裏也不過是少了一個空房間,不算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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