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被杜寶珠推到陣前,一點疑心也沒起。當真以為女兒一路順風順水慣了,遇到難題才失去方寸。


    她這頭吩咐好紅音,那頭便拎著裙角匆匆趕往券行。


    券行二樓的雅室裏,坐著三四個商人,都是先前和券行簽過契約的。何掌櫃剛剛做完介紹,領頭那個便咄咄逼人地質問道:“崔娘子,那周記絹行的周娘子與你是個什麽關係?”


    “諸位來不是商談生意上的事情麽?怎麽扯到我家的家事了?”


    崔氏當了這麽些年的主母,身上的氣勢不是尋常商婦比得上的。她的眼神和語氣明明不怎麽淩厲,卻讓幾個商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粗俗無禮,不由自主地讓開半步。


    領頭的商人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領,放緩語氣道:“並非我們多管閑事打聽娘子家事如何。而是我們在外麵聽到一些風聲,說杜氏券行暗中收了一批劣貨,打算趁著促銷大會的風頭出手。”


    “如今咱們已經結成聯盟,那‘良品聯合’的牌子還在店外麵掛著呢。若是鬧出以次充好的醜事,大夥都得跟著遭殃,這才心急冒犯了娘子。”


    崔氏這些日子裏時不時就聽杜寶珠說起店鋪的狀況,因此對‘良品聯合’的目的和狀況都了解。知道女兒搞出這個聯盟,就是想借此讓老百姓認定‘良品聯盟’出手的東西更加物美價廉,從而形成更強的競爭力。


    便點點頭道:“諸位的擔憂十分有道理,不過我家商鋪確實隻負責組織大會,並不參與貨物販售。”


    商人裏有人小聲嘀咕:“那周氏絹行呢?你們和周氏絹行有牽連,誰能保證你們不會在大會上偷偷偏向周氏絹行?”


    “這……”崔氏犯了難。周氏和她的確是妯娌,這份關係可割不斷。無論券行怎樣做保證,其他商人都會疑心券行是否偏心藏私,實在不好應對。


    “原來是為了這事。諸位既然擔憂,我退出促銷大會便是!”隻聽周氏爽朗的聲音忽然響起。


    崔氏心頭一跳,就看見二弟妹大步踏入雅室。


    周氏今日穿著一件藕絲衫子,柳花紋的長裙曳地風起,瞧著十分颯爽。她一進屋,就笑吟吟地看向幾個怒氣衝衝的商人:“原來是朱二哥和鄭大哥,有什麽事當麵問小妹不就行了麽?何必大張旗鼓來券行鬧一迴?”


    被她點名的商人心虛地縮著脖子,‘嗬嗬’幹笑道:“一時氣急,沒想到這一頭。”


    周氏點到即止,並不戳破這些人虛偽的借口,轉頭朝周氏安撫地笑笑:“大嫂,咱們堂堂正正做生意,沒得讓人猜忌懷疑。反正絹行的生意不差,這促銷大會我便不參加了。”


    如此一來,誰還敢拿周氏和杜氏的關係嚼舌根?周氏一露麵,就將這隱患幹幹淨淨斬斷了。


    崔氏卻有些不忍心:“咱們本就清清白白的,哪裏用得著退出?”


    周氏扶著崔氏的胳膊,悄悄捏了捏:“嬌嬌兒做生意不容易,何必在這點小事上讓她為難。我家絹行真的不差這點子生意,你就放心吧。”


    這話要是換個人來說,肯定被人當做炫耀。可從周氏嘴裏說出來,卻顯得十分坦誠。


    崔氏這才放心下來,轉頭看向那幾個鬧事的商人:“周氏絹行已經退出大會,諸位還有旁的事情麽?不如一並說出來。”


    幾人大張旗鼓地來,沒想到人家坦坦蕩蕩就將這事解決了。幾個商人鼓起的怨氣像是被針紮破,泄得一幹二淨。不由麵麵相覷,誰也不好意思開口。


    你推我,我推你,最初領頭的商人別扭地站出來,笑道:“二位娘子做起生意來不讓須眉,倒是我們幾個太過小人之心了,實在多有得罪。”


    “對,得罪了,得罪了。”幾個人都跟著拱手賠禮。


    沒想到一場爭端解決起來如此輕鬆,崔氏偷偷鬆了口氣,麵上依然端莊大氣:“諸位也是為了辦好促銷大會,沒什麽大不了的。”


    商人們齊齊應是,說著就想往門外走。


    卻被一直默不作聲的杜寶珠叫住:“還請問一句,諸位是從什麽地方聽說的謠言?”


    “嗬嗬……”商人們身形一頓。剛想隨便糊弄過去,又覺得自己被人當槍使了,沒必要替那人瞞著,便大方迴答道:“這人娘子們大約不認識,是城西的馬三。他常在碼頭坊間遊走,知道的事多,我們都愛找他打聽消息。”


    送走商人和周氏,崔氏這才撫著心口歎氣:“這次多虧了阿迢才解決事端,可就這樣把她趕出促銷大會,實在太委屈她了。”


    “不過是個促銷大會,後麵還有更大的生意等著二嬸呢。”杜寶珠小臉繃得緊緊的,嚴肅道:“阿娘,咱們要擔心的是二叔!”


    “你二叔又出什麽事了?”


    一提起杜彥林,崔氏的眉心就忍不住跳了跳。這個二弟向來不靠譜,好好的家不肯迴,書也不肯念,也不知道這迴又惹出了什麽亂子。


    “剛才那幾人說的話,原本是我隨意謅來敷衍二叔的,沒和第二個人說過。如今卻傳得滿城皆知,可見是二叔漏了口風。”


    杜寶珠當初向杜彥林透露假消息的時候,就等著杜彥林向外泄密,因此告起狀來一點也不嘴軟。


    崔氏聽了,立刻聯想起那接手了長樂酒肆的柳氏,不由揪緊手絹:“彥林這迴也太糊塗了!”


    這事若是不計較,太對不起委曲求全的周氏和嬌嬌兒。然而,事情關係到二房,不是崔氏這個作嫂子的好出手的,她便轉頭將這事告訴了杜讓能。


    杜讓能一聽,當即找來杜彥林詢問:“二弟,促銷大會的事情可是你傳出去的?”


    “不是我,我昨天就迴書院溫書去了。”杜彥林被柳氏趕出酒肆之後,也沒別的去處,便住迴了書院。被杜讓能叫迴家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券行發生了什麽,迴答起來倒是不心虛。


    不過,杜寶珠卻不慣著他,仗著自己年紀小,便直杠杠揭穿道:“可我就和二叔提起過借促銷大會賣東西的事情,不是你又會是誰說出去的?”


    說著,她便主動跪在杜讓能麵前,仰著小臉道:“阿耶,阿珠有錯。阿珠氣惱二叔總讓二嬸傷心,便故意捉弄二叔,和他說了假的消息。卻沒想到,這隨口編的假消息竟然害得二嬸的鋪子被趕出促銷大會。請阿耶責罰我!”


    她一邊說,一邊狠狠掐著大腿肉,逼得眼睛一酸,兩行淚珠便像斷了線一般滾落。


    嬌嬌兒在家裏一向受寵,別說哭,就是委屈都沒怎麽受過。此時,她一掉淚,屋裏的大人都心疼得厲害,不等崔氏動手,杜彥林已經搶先將她扶起來:“嬌嬌兒,你別哭啊,都是二叔不好。”


    杜寶珠透過朦朧的淚眼,緊緊盯著二叔:“那你說說,你哪裏做得不好?”


    杜彥林哄杜寶珠,那是被老夫人養出的習慣,早就刻在骨子裏裏。看見杜寶珠掉淚,他腦子還沒動,手和嘴就先動了。被杜寶珠直截了當地一問,他不由愣了一瞬:“……二叔不該惹二嬸傷心?”


    杜寶珠瞧見他這幅傻樣,覺得自己鋪排的陷阱都浪費了。隻好努力繃緊小臉,質問道:“這是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二叔到底有沒有和旁人提起促銷大會的事?”


    “這……”杜彥林不由自主避開了杜寶珠的視線。他確實和人提過,可那人是最知情知趣的柳氏。柳氏那樣一個柔弱又善良的女子,不是會四處說嘴的人。


    一想到柳氏,杜彥林便覺得心肝都軟了,硬著頭皮否認道:“確實沒和旁人說過……”


    都這時候了,他還護著柳氏,看來柳氏真沒少給他灌迷魂湯。杜寶珠看著杜彥林,不由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來,圓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盯著他:“好吧,既然不是二叔,這事便暫且放過。我還有另一樁事情要問二叔,二叔可要老實迴答啊!”


    “嬌嬌兒!”杜讓能見杜寶珠越說越沒有大小,便出聲製止。


    杜彥林卻笑著道:“大兄,嬌嬌兒既然想問,便讓她問吧,左右不是什麽大事。”


    “是樁大事。”杜寶珠白玉般的小臉鼓鼓的,像團糯米團子,雖然已經盡力,卻沒有多少威嚴。她隻好努力睜大眼睛,不放過杜彥林的一絲反應:“柳娘子接手長樂酒肆的事,二叔可知曉?”


    “知曉。”杜彥林還以為杜寶珠要問什麽嚴肅的問題,沒想到就是這個,迴答得十分輕鬆。


    “長樂酒肆產業頗大,想來接手需要不少銀子。二叔可有出錢?”


    “出了一些。”杜彥林偷偷看了大兄一眼,下意識辯解道:“泰娘身世可憐,難得肯上進,能幫我便幫了一把。”


    “可二叔如今還在書院求學,並沒有收入,這錢是從哪來的呢?”


    盡管不願意,杜彥林也隻能承認:“都是你二嬸給的。”


    “二叔拿二嬸的錢資助柳娘子,可想過二嬸會傷心?”


    這……杜彥林唿吸一滯。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周氏,更沒關心過她會不會傷心。被杜寶珠忽然問起,莫名生出一絲不自在,低聲嘟囔道:“她手裏也打理著杜家分出的產業,這錢本就是我的,該怎麽花自然由我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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