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寶珠上一世忙著工作,連戀愛都沒怎麽認真談過,結婚就更是想都沒想過。


    到了這裏,雖然崔氏也隱隱約約提過幾次她的婚事,但因為這個身子年紀還小,她忙著逃難根本沒有細想。


    此時,風清月朗,眼前的少年高高翹·起唇角,微圓的眼睛深深望著她。她腦袋裏竟然模糊晃過一個念頭:若是她必須嫁人的話,和眼前這人共度一生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


    杜寶珠向來是個果斷的性子,既然覺得計劃可行,便當機立斷地點了點頭:“好啊,我等你來報恩!”


    沒想到小小的女孩兒竟然如此坦率,原本從容的少年愣怔了一瞬,很快眼眸便被笑意淹沒。


    他指尖動了動,到底沒有逾矩,隻是將脖子上掛的玉石摘下來放進杜寶珠掌心:“等我。”


    那玉石圓圓的,拇指大一塊,隻在頂·端鑽了個穿掛繩的洞,其餘部分並未雕刻。大約陪伴了主人多年,圓圓的玉石表麵光·滑細潤,還帶著主人的餘溫。


    杜寶珠鄭重地將玉石收進荷包,這才笑著朝宋文擺手道:“天快亮了,你路上小心些。”


    宋文抬頭看了看已經沉到山尖的彎月,終於將包袱背在背上,轉身投入樹林深處。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杜寶珠才躡手躡腳迴到房間,在崔氏身邊躺下。


    崔氏睡得深沉,聽見動靜含糊地問了聲:“嬌嬌兒?”


    “是我。”杜寶珠親親熱熱地挽住崔氏的手:“阿娘,沒事,我剛才去了趟恭房,繼續睡吧。”


    崔氏嗔怪道:“這麽大的炕,你非挨著我,熱死個人了。”


    這樣說著,卻也沒有鬆開杜寶珠的手,就這樣再次睡去。


    黑暗中,杜寶珠捏了捏荷包,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唇角含笑。


    第二天一早,在吵人的雞鳴聲中,嚐樂揉著眼睛爬起身,順手拍了拍左邊的聞喜:“聞喜姐姐,天亮了。”


    說著,又拍了拍睡在她右邊新來的啞巴,然而這一拍卻拍了個空。睜開眼睛一看,床上空空蕩蕩的,被褥也折得整整齊齊,仿佛無人睡過一般。


    這新來的真是心機!居然起個大早,去小娘子麵前掙表現!


    嚐樂不滿地爬起身,連洗漱都顧不上就鑽出了廂房。然而,她把廚房、茅房、院裏院外全找了一遍,都不見啞巴的蹤影。


    這下,她徹底慌了,趕緊迴屋搖醒聞喜:“聞喜姐姐!”


    聞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嚐樂驚慌失措的聲音,便立刻睜開了眼:“出什麽事了?”


    “啞巴不見了……”嚐樂哭喪著臉道:“她是不是偷偷跑了啊?”


    “她的賣·身契在小娘子手裏,根本跑不了。”聞喜年長幾歲,性子便要沉穩得多:“許是去恭房了呢?”


    “沒有!”嚐樂臉垮得更厲害了:“我哪裏都找過了,其他醒來的姐姐也說沒看見她……你說,她可是因為我昨晚罵了她,賭氣跑的?”


    嚐樂對小娘子院裏多出一個一等婢女一直不太高興。她性子憨直,雖說不會故意做些髒手腳打壓新人,但為了逞老人威風,也會耍一些小聰明故意欺負人。


    就比如昨晚分床鋪的時候,她便仗著資曆老,將啞巴趕到了最不透風的位置。


    啞巴當時便抱著被子不肯睡,她還為此暗暗得意了許久,覺得新人就是新人,會功夫又如何?還是得受氣!


    後來,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也不記得那啞巴到底有沒有過來睡覺。


    這會兒想起來,便後悔不迭:“完了,啞巴跑了,小娘子肯定生我的氣……會不會打發我去洗衣房啊?”


    聞喜腦筋要清楚一些,當即下床翻了下人共用的衣箱,見啞巴當時拎的包袱仍壓·在最下麵,才開口道:“倒不一定是偷跑的……咱們先去稟告小娘子,請小娘子定奪吧。”


    嚐樂一聽,死命搖頭:“不能去!你先幫我瞞住小娘子,我這就去把啞巴找迴來!”


    說著,就悶頭往門口跑,卻被聞喜揪住衣袖:“傻子,這事有些古怪,沒準是小娘子的安排也不一定。你四處跑,走漏消息壞了小娘子的事情怎麽辦?”


    “啊?逃奴不就是逃奴麽,還能有什麽古怪的?靖恭坊的路口不還貼著張家的尋婢榜麽?”


    聞喜見嚐樂仍是一副悶頭悶腦樣子,就知道和她說不清楚,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一起去找杜寶珠。


    果然,剛剛起床洗漱的小娘子聽了這事,白白淨淨的小臉上一絲詫異也沒有,反而挑著眼看向她兩:“可有對人聲張這事?”


    聞喜忙道:“奴料想是小娘子的安排,便沒敢張揚出去。”


    “哦?”杜寶珠檀口輕啟,臉上略微帶了些笑意:“逃了個奴婢,怎麽會是我的安排?”


    嚐樂一見她這幅模樣,便跪在地上告罪:“小娘子,都是奴的錯,奴這就去把人找迴來。”


    聞喜卻鎮定如常:“早先小娘子說起新買了一個奴婢,卻遲遲不見帶迴府。這迴出城的時候,那奴婢又出現了,還招來神策軍的軍爺搜查,奴便覺得那奴婢身份不尋常,因此猜想她走失也是小娘子計劃之中的事。”


    杜寶珠這才勾起唇角,在聞喜的眉心點了點:“你倒是機靈。”


    “這事你們知曉就是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那奴婢走失了,迴去就張榜尋找。”


    聞喜一見杜寶珠的笑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一直高高懸起的心總算安穩落地,忙向杜寶珠行禮:“奴遵命。”


    一旁跪在地上的嚐樂仍然一臉茫然,不知道小娘子和聞喜之間打了個什麽啞謎。


    杜寶珠看見她這幅茫然無措的模樣,心底隱隱好笑,抬眼朝聞喜遞了個眼色:“這事就交給你應對了。”


    聞喜領命,帶著嚐樂離開,留下杜寶珠獨自坐在妝鏡前。


    她忍不住將那裝了玉石的荷包拿出來看了看,才塞迴妝盒最下麵一層藏起來。


    現在不是剛來那會兒,她要是想找個人頂替宋文的身份也不是做不到。可嚐樂聞喜兩個鴉頭畢竟是她身邊一直伺候的人,一直瞞下去也不是什麽好事,這次‘逃奴’事件就成了她試探兩個婢女本事的試金石。


    現在看來,聞喜的表現可圈可點,竟然憑著她的隻言片語猜到宋文可能的身份,不但自己保守了秘密,還壓住了直腸子的嚐樂。杜寶珠眼中閃過滿意的光芒,決定將一些她不方便出麵的任務交給聞喜。


    “叩叩”,杜寶珠剛剛將妝盒收好,門外便響起鹿鳴的聲音:“小娘子,東西已經收拾妥當,可要啟程了?”


    “鹿鳴。”杜寶珠揚聲叫道。


    門外的聲音頓了頓:“仆在。”


    杜寶珠摸了摸綁在臂上的機關,輕聲道:“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聞喜光是憑著隻言片語就隱約猜到全貌,那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壽王眼線又對此事知道多少?


    如今遠離了長安城,她早已打定主意將該處置的隱患全部處置幹淨,反正如今兵荒馬亂,走失一兩個奴才並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


    杜寶珠清澈純淨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殺機,上一次她錯失了殺死田令孜的機會,引來許多麻煩,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鹿鳴並不知道屋內主人的想法,聽見召喚便推門走了進來。


    杜寶珠白皙的指尖在妝盒上敲了敲:“剛才聞喜和嚐樂來報,說我新買的奴婢走丟了,你可知她去了什麽地方?”


    鹿鳴臉色一變,單膝跪下:“仆不知。”


    杜寶珠指尖瑩潤如貝殼,敲在暗紅的木匣上煞是好看。她敲擊得很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鹿鳴的心跳上:“是不知,還是不敢知?”


    小姑娘聲音還未長開,帶著軟軟的稚氣,但誰也無法忽略她話中的威力。


    鹿鳴臉色越發蒼白,低垂著頭馴服道:“小娘子,仆並未向殿下提起您的新奴婢的事。”


    這就是承認自己猜到宋文身份有異了。杜寶珠慢吞吞地收迴指頭,轉而用扇柄托起鹿鳴的下巴:“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一刻,鹿鳴竟然生出了麵對壽王的錯覺,艱難地吞了吞唾沫:“仆已是您的奴才,隻以您為主。”


    杜寶珠眼睛眨了眨,不知是買賬還是不買賬。


    就在鹿鳴耳中幾乎被心跳聲充斥時,她才輕輕淡淡地開口:“你是誰的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保住你的命。”


    “李傑送你來,是想從我身上得到消息,我若是出事,你就沒用了。一個已經暴·露的奸細,即便迴到主子身邊也會因為知道太多秘密而被滅口。你知道該怎麽選了嗎?”


    當初李傑把鹿鳴送給杜寶珠的時候,杜寶珠便強烈表達了不滿。然而最後還是迫於李傑的威勢,接受了鹿鳴的監視。


    鹿鳴原本以為小娘子已經認命,卻沒想到小娘子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將事情挑破,並逼他做出選擇。背後不由一涼,竟然從這嬌滴滴軟嫩嫩的小娘子身上讀出一絲殺意來,似乎他一旦選錯,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他的眼前閃過鶴鋒那光禿禿的耳朵和壽王殿下·陰鷙的目光,最終還是低下頭,向這位香香軟軟的小娘子臣服了:“仆全憑小娘子命令行事。”


    “這便最好。”杜寶珠笑了笑,道:“此事若是不報,李傑難免懷疑你。你盡管告訴他,我的確救下一個姑娘,而且假借婢女的身份帶出城放了。但是因為我一直防著你,你沒有機會探查姑娘的身份,隻知道她出自平康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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