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多寶閣出來,陌染並不如表麵那麽平靜,內心早已驚濤駭浪,在聽到“江珺卿”的名字時心又沉沉墜入穀底,可笑的是她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還對他抱有一份說不清的希望。


    她先前還在想,會不會上輩子最終是一個誤會,可命運終究是弄人,不知不覺他們已經隔著整片山海,新仇又添上舊恨。


    待三人迴到府中,夕陽西沉,天邊魚肚白泛著微光。


    西苑裏,有侍女恭敬地等在門口,待見到往這邊走來的身影時走上前去,恭敬道,“小姐,老爺來了。”


    蘇應之?


    她方且平複下的心緒一瞬間又波濤洶湧。


    走入廳中,座上男子端著茶,向著滾.燙的沸水微微吹氣,聽聞腳步聲他抬起頭向門口瞥了一眼,繼續盯著茶杯。


    “你去哪了?”


    陌染還未來得及向他請安,蘇應之不鹹不淡地問出口。


    她淡淡一笑,將身上的裘風解下遞給身旁的碧落,“去集市轉轉。”


    聞言,蘇應之沒吭聲,抿了口茶鄭重其事放下茶杯,方才看著陌染繼續道,“這幾日,你可去大理寺探望過你姐姐?”


    “尚未。”她端著笑容,目光平靜。


    饒是她這般不動聲色偏巧激怒了蘇應之,他蹙眉,聲色漸厲,“她是你姐姐!就算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你也應當去看看她。”


    “女兒明日得空就去。”


    蘇應之仍舊未有起身離開的動作,似乎是有些為難,憋了半晌才終於開口,“陌染,她再怎麽不對,也畢竟是你的姐姐,你該救她的。”


    聞言,她喝茶的動作一頓,放下茶杯遂看向蘇應之,“父親,你這幾日忙東忙西不就是為了這件事?父親您一個一品丞相都做不到,陌染一介未出閣的女流又怎麽做?”


    “上次秋山皇上不是許了你兩個願望......”


    陌染冷笑一聲,“父親,你可還記得姐姐是如何進去的?”


    蘇應之沒有吭聲。


    “大姐姐是陷害蘇府嫡女,陷害陌染進去的,自始至終你沒有關心過陌染一句也就罷了,如今還要求著女兒來救她?”


    看眼下這番情況,想必蘇應之的確知曉自己並非是她的骨血了,陌染心中暗忖。


    饒是這件事放在以前她定會不樂意要大鬧一番,可現下知道一切她反倒沒有那麽在乎了。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陌染再度開口,“父親,您迴去吧,女兒會去大理寺看看姐姐,但女兒不會救她,如今這番局麵皆是她咎由自取。”


    聞言,蘇應之憤怒地將手上的茶杯扔了出去,青花瓷片混雜著水漬在地上四分五裂,他站起身指著蘇陌染,“你就是這般對待你親生姊妹的嗎?你可知她在大理寺受了多少苦,你不去想法子救她還在說些這種風涼話!”


    麵對他的大.發雷霆,陌染仍舊端坐在一側,麵帶微笑,“出了這種事情,女兒最大的仁慈就是不落井下石。”


    帶著冷意的雙眸平坦的直視著蘇應之,陌染唇角上挑,她這般風輕雲淡的樣子更是惹怒他,他氣極將桌子掀翻在地,拂袖離開。


    聽聞屋內傳來的動靜,又見蘇應之白著一張臉離開,候在屋外的碧落和劉瑩才走了進來。


    滿地的狼藉,饒是如此,陌染仍舊安靜的坐在一側喝茶,臨了,將茶盞穩穩放在桌麵,隨後起身離開。


    迴到內院,陌染找來紙和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下幾句話,她生怕隱在角落的暗衛聽不到,放大聲音喊了一句,“高徹。”


    半晌,窗戶從外麵被推開,背後突如其來的涼意,陌染迴頭,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悄然站在窗戶邊,他恭敬地朝陌染一揖。


    陌染將手中的信疊起來遞到他手上,“拿去多寶閣給周青時。”


    他沒說話,隻點點頭,又如一陣風般掠窗而去,窗帷重重落下。


    第二日晨間,陌染如昨日所說去往大理寺。


    劉瑩扶著她從馬車上下來,她昂首看著“大理寺”三個字巨大的牌匾,一旦想到蘇應蓉自作聰明把自己送進牢中,莫名覺得淤積在心間的陰霾都消散大半。


    盯著牌匾,微微打量著紅漆外圍,麵上有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身後傳來腳步聲,卻又在離自己不遠處停下,陌染狐疑地迴過頭,就見一個穿著玄色錦袍的男子,他看著自己,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陌染默默打量他周身,男子一襲袍子雖顏色內斂些,但著實價格不菲,想必是哪位宮裏的王爺。


    陌染衝他盈盈一拜,男子開口問她,“你是蘇府嫡女?”


    “不錯。”


    對方明顯認識自己,可陌染細細在腦中迴想著這人的長相,確實發現自己從未見過他,但又恍然想起淮南王給自己送迴玉簪的事,脫口而出,“你是淮南王唐懷翊?”


    傳言淮南王唐懷翊的母妃原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嬪之一,奈何那美麗的女子心中並無先帝分毫,在唐懷翊十歲時消香玉隕,臨死前都在恨先帝強拆有緣人,先帝一氣之下將唐懷翊貶黜到江陵地界做了個藩王。


    這一段本是皇宮秘聞,還是上輩子陌染封後後意外得知。


    唐懷翊點點頭,遂又問道,“蘇姑娘可收到簪子了?”


    陌染一頓,她先前還抱有一絲僥幸,但他果然那晚見到她和江珺卿了,隨後她微笑衝著唐懷翊行禮,“收到了,陌染謝過王爺。”


    “蘇姑娘這是來看姐姐的?”


    陌染斂住唇畔笑意,佯裝悲痛歎了口氣,“是啊,想來看看姐姐可有什麽需要打點的,王爺又是來幹什麽的?”


    “葉家走私倒賣禁藥的事,一連幾日都三方會審,本王剛從江陵迴來就被皇上派來協助此案調查。”他走向陌染,“我帶你進去吧。”


    陌染點點頭,跟著他一道進入大理寺。


    一路上她向唐懷翊打聽著葉茴的境況,唐懷翊說,“葉家所有涉及走私的都被抓進來了,隻不過不太老實不肯實話實說,攝政王又找來了近幾年葉家所有走私販賣所得銀兩的證據,他們才終於認了罪。”提到江珺卿,唐懷翊微微側頭打量女子神色,女子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走私禁藥是大罪,估計都活不成了。”


    “那陌染的姐姐呢?”


    “陷害一罪可大可小。”


    最後一句話,陌染可算聽明白了,雖說蘇應蓉構陷姊妹但並未成功,隻要她同皇上說,蘇應蓉是可以安然無恙放出來的,怪不得蘇應之專門來找自己,想到這裏,陌染又暗暗冷笑。


    唐懷翊將陌染帶到關押犯人的地方便停住腳步,“你往裏走就可以了,本王還要趕去會審。”


    向他道謝後,陌染在獄卒的指引下繞過七拐八拐的長廊,站在一牢房門口,隔著柵欄,跌坐在淩亂稻草上的女子轉過頭,目光淩厲地瞧著柵欄外光鮮亮麗的女子。


    停頓了一兩秒,在她看清女子長相後瘋狂地撲過來,借著走廊上的火燭,陌染這才看清蘇應蓉麵上的烏灰,嘴唇枯燥泛白,往日裏頗為愛惜的臉麵如今淚痕泥漬灰塵交雜一起,遮住了白皙的膚色。


    但所幸蘇應之應該是找人打點過了,囚服上並未有血跡。


    蘇應蓉凝著陌染,咬牙切齒,“你來幹什麽?”


    陌染迴看著她,冷冷一笑,“自然是來看你的笑話的。”她湊近些,目光緊盯著頗有些瘋狂的女子,“你可知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


    她輕笑,又在她耳邊說道,“像一隻逮誰咬誰的瘋狗。”


    昏暗的燈光,蘇應蓉麵目猙獰,早已沒有了平日端著的大家閨秀範,她越是這般憤怒,陌染臉上的笑容越是肆意。


    “你等著我出來一定殺了你!”


    她的恐嚇聲在昏黃的長廊上並無威懾力,女子不以為意依舊漫不經心地凝著她,“我等著。”


    一字一頓說的頗為有力,陌染不予多留,轉身之際又豁然停下步子,“忘了告訴你了,等你出來,你的母親,你的葉家估計也沒了,你還是好好珍惜珍惜如今和他們共處隔壁的快樂吧。”


    “我要是你,若有能出去的機會一定好好做人,畢竟你以後可是沒了依靠了。”


    說完,她不再看柵欄中女子怔愣的模樣,笑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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