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嗎?”星河的意識漸漸模糊。


    往事如煙,漫上心頭……


    他看到了,那隻狼,雙眸閃著幽光。泥濘中,他冒著大雨,拚命要逃走,但他的腿腳發軟,用盡全力,卻隻是挪行。


    狼一步步地逼進,他驚恐萬狀,倉皇跌倒。


    狼慢慢伏下頭,腥臭的狼涎混著冰涼的雨水滴淌在他臉上,他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


    尖利的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冥冥中他感覺自己在飛快地移動,這是要去另一個世界了嗎?


    一股粘稠的液體滑膩著他的臉,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藉著微弱的光線,入目是一張狼口在舔舐他的臉。


    他一個激靈,以手撐地,拖著身體後挪。


    尚移寸餘,觸手卻是一片柔軟而冰涼。循跡望去,幾隻狼崽靜靜地躺在窩中,它們還很小很小,體表隻有稀疏狼毫,裸露的肌膚,甚至隱隱可見體內的血管。


    狼崽閉著眼,毫無生息,是那樣平靜,那樣安詳。


    狼望著他和窩中的狼崽,似連眼眸的兇光也溫和了下來。


    他明白了,這些狼崽死了,在它們出生的那一刻便死了,而這隻母狼,卻把他當作了它的幼崽,護養起來。


    母狼叼起一塊帶血的生肉,緩緩靠近,放下,再輕輕拱著他的身體,然後退到一旁,示意他吃下。


    他怎麽可能吃得下,但母狼就在一旁盯著,他害怕著,強忍著,一點一點,將肉咽下。


    外麵,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寒風侵襲著狼穴。他感到又冷又倦,慢慢蜷縮到了母狼身邊,緊緊挨著這唯一的慰藉,漸漸睡去……


    從那之後,他開始了與母狼一起生活的日子。


    母狼帶著他一起捕食,教他本領。他變得身手矯健,感覺靈敏,氣力強勁,夜視極好。


    身體能力日漸增強,他也越來越像一隻狼,吃血食,學狼嚎,像狼一樣爬行,甚至他披起狼皮,扮裝成狼——他身上所具有的人的屬性,已淡化得越來越少。


    這些,他沒有在意,他已然將母狼當作了自己的母親——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那天,母狼外出覓食,他獨自留守,狼穴衝進了一隻狼,對他發起進攻。盡管當時他的本領已經強勁,但終歸學自於狼,依舊是不如狼。


    他被咬的遍體鱗傷,但那隻狼並未將他殺死,而是咬斷他的手筋、腳筋,帶迴了它的狼穴,作為它的幼崽鍛煉捕食能力的工具。


    數隻幼崽在他身上不斷廝咬,他就要死了,他以為……


    此時,母狼出現了,它當即與另一隻狼激烈搏殺。最終,母狼勝了,但它身上已盡是傷痕,一隻前腿被咬斷,跛了;左眼也被抓爛,瞎了。


    母狼咬死了所有的幼崽,叼迴了已經如一坨爛肉一般的他。


    他活不成了,母狼知道,他也知道。


    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肚子被掏空,手腳也爛碎了。僅剩在身上的,隻是一點殘存的意識。


    他看到了,母狼的眼睛有淚水滑落。它終究走了,封好洞穴,不知去向。


    漫長的煎熬,常人早已死去,但他依舊挺著、挺著,淚水在他的眼角肆意淌落,混著血水,流到嘴裏,卻感覺不到是苦是甜。他不知,他為何要哭,他隻不過是一個被拋棄的廢物,早已沒有人會去關注他,在乎他,爾今將死,連唯一愛護過他的母狼也離他而去了。


    他僅靠一點殘存的意識,苟延著生命……


    他的身體開始腐爛,意識也漸漸散去……


    終於,母狼迴來了,拖著一地的血跡——它的兩條後腿完全沒了,僅靠著跛了的前腿,一點一點蠕行。


    母狼從嘴裏吐出一枚圓丸,顫巍巍地用身體壓碎,混著血水,塗到他的身上。奇跡出現了,他那壞死、腐爛的身體竟然開始長出層層新肌,片刻,便恢複如初。


    母狼趴在地上,它已沒有力氣再支撐自己起來,它艱難地示意著。母狼的下腹已經磨爛,他從那混雜的血水中看到了一隻小小的狼崽。他小心地將它取出,弄淨全身,輕輕放入巢中。


    狼崽安然地睡著,發出似哭似睡的嗚嗚聲。很難想象,母狼是如何在那樣的情況中保全著它。


    望著已然無恙的他和狼崽,母狼嗚咽幾聲,雙眼溢出淚水,慢慢閉上……


    他嚎啕大哭,發出狼嚎一般的嗚咽聲。他瘋狂地抓爛自己的身體,期望用流出的血水來治愈母狼,卻已無濟於事。


    他哭著、哭著,哭幹了淚水,哭出了鮮血。他明白了,是他的懦弱無能,害死了母狼。


    最後,草草的一個土堆,他埋葬了母狼。


    他帶著狼崽離開了,開始了新的生活。


    他教幼狼本領,像母狼教他時一樣認真;他教幼狼嚎叫,極力模仿著母狼的發聲……


    他擔負起母狼的職責,守護母狼的唯一寄托。


    幼狼慢慢長大,而他自身,也有了奇異的變化。自從塗過母狼不知得自何處的圓丸後,他的身體愈發強健,甚至一些所受的傷害,也能在一夜之間痊愈。


    時光匆匆,轉眼半年過去。他與幼狼相依為命。


    這次,他照例外出覓食,將幼狼留在巢穴。


    待他迴來,幼狼已沒了蹤影。一攤血跡,一直蔓延到了密林深處。他急紅了眼,沿著血跡和氣味瘋狂地追過去……


    幼狼並沒有死。一隻大白虎趴在巨石上,口中嚼著從幼狼身上撕下的肉,任幼狼痛苦地嚎叫。


    他發出一聲兇戾的狼嚎,向大白虎撲殺而去,卻被大白虎一爪拍飛在地。


    他不放棄,連續發起進攻,卻總被拍飛。


    大白虎已經成精,幾乎要化作魔獸。縱然他比當初強大太多,終究不敵。


    他的嘴角溢著血,渾身傷痕累累,已經爬不起來。他隻能看著大白虎,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將幼狼吃盡。任幼狼的哀嚎鑽進他的耳朵,刺進他的心裏,卻攔不住大白虎的悠然離去。


    自始至終,大白虎都沒正眼看他一次,甚至不屑吃他。


    “轟隆……”一道驚雷似在密林深處炸響,大雨隨即而至,。冰涼的雨水拍打著他的身體,他發出了像狼一樣的嗚咽聲。


    當初,他被拋棄在密林時,是孤身一人;而今,亦是孤身一人。


    昔日景,今日人。中間的過程,痛徹心扉。


    他豁然站立了起來,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支撐著他。長久以來,他第一次像人一般站著。


    任淚水流入了口中,任雨水模糊了雙眼。他雙手舉天,高聲大喊,“我要變強,我隻要變強啊……”聲音最後,變成了低低地嗚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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