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仇人就是來頭再大,最多是孟家,或者四大世家裏的某一人,便是麵對他們,蘇籬好不容易攢足了勇氣。


    現在倒好,輕易間,一切都變了。


    上古的神獸,什麽禍害人間的鬼疫,什麽獻祭,四大世家連同孟家才能與之抗衡的勢力,變成了自己的仇人。


    蘇籬苦笑了一聲。


    孟修雲看在眼中,隻覺心疼。他有很多話想多蘇籬說,但湧到嘴邊,隻變成了短短四個字:“我們一起。”


    蘇籬抬眼,眸中閃著淚花:“公子,你信那什麽鬼疫嗎?真的是如此?”


    她何嚐不知,自己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陸家,孟家,都沒有必要演一出大戲騙其他人。更何況是她一介農戶女。


    孟修雲輕歎了口氣,二人沉默良久。


    “當初陸半夏失蹤,我亦不願相信。”孟修雲並未直接答話,隻是緩緩挺直了腰身,眼神變得疏離。明明有了約定,辦完要事,便會相見。豈料一直到現在,連她是否尚在人世,都沒有頭緒。


    孟修雲這些年也在想,究竟是何等勢力,他竟什麽也查不到。眼下終於有了答案,似乎指明了一切,但似乎又什麽都未曾言說。


    陸半夏到底是生是死,她當初經曆了什麽,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拚盡全力,若最後什麽也尋不到……


    他瞧著蘇籬,恐怕蘇籬眼下的感受同自己相差無幾。


    孟修雲緩緩道明這一切:“我也不願相信。無需逼自己。不管是機關術,破解謎題,還是照顧好自己,都急不得。”


    不知不覺,兩行清淚從蘇籬麵上滑下,她發覺不知從何時起,在孟修雲麵前不用強撐著,不用偽裝,自己可以是那個膽小,害怕,無助的蘇籬,便如幼時在家一般,村裏有誰欺負她,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迴家,自有爹娘還有阿姐撐腰。


    蘇籬以為,經曆了許多,自己已經可以扛起一切,可以替家人報仇,可是心裏頭,原來還是藏了這麽多的委屈與無助。


    “若想哭,便大聲哭出來。”孟修雲眸中滿是心疼,他很想抬手替眼前的女子擦幹眼淚,但又覺著,她終須麵對一切。即便他可以護她一時,她的朋友們能幫她一時,但終歸需要她自己想清楚。


    便讓她好好體悟這一切,心裏憋著的種種,總歸得釋放出來。


    聽見這句,蘇籬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淚如雨下,嚎啕大哭,仿佛要將心中的憤懣,無助,恐懼,一齊哭出來。


    蘇籬的哭聲甚是駭人,甚至連屋中的卓憬也驚動了,卓憬聞聲,以為孟修雲欺負蘇籬,本想衝上前安慰,替蘇籬撐腰。但哪怕是她,也琢磨出來些許不對勁來。這恐怕不是因著男女之事。蘇籬身上,有什麽不願道明的密辛。


    卓憬看著她與孟修雲,就坐在院中,一個哭,一個靜靜守著,日頭照著他二人,竟瞧出些許溫情。卓憬心裏的擔憂慢慢卸下,良久,她麵上露出笑意:“小花,有他在,我們可以放心。”


    不知過了多久,蘇籬哭累了,慢慢轉為啜泣,再過了會,隻剩吸鼻子的動靜。她深吸了口氣,紅著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孟修雲:“竟讓公子看我哭了這麽久。”


    “我其實,有些羨慕你。”孟修雲目光灼灼。蘇籬哭得甚是動情,冷麵如他,也被打動。他隻覺得心裏頭有些什麽在融化。都說男子流淚十分丟人,可男子就沒有需要發泄疏解之時?


    蘇籬瞪大了眼,迴過神來,她小心翼翼道:“公子也想哭?”


    孟修雲卻是被逗笑了,難得他這次笑得不嚇人,蘇籬望著,一時失了神。


    孟修雲冷峻的麵孔,像是被暖陽融化,麵上的笑意如春風般,同院裏幾棵梅樹的花葉,一齊撫進人心頭。蘇籬此刻覺著,心裏頭舒坦多了。不知是哭了出來,還是見著孟修雲如此。


    許是都有。


    “公子,我還是有些怕。不管是鬼疫,還是什麽上人,我擔心,鬥不過他們。”二人對視良久,蘇籬終於冷靜下來,言明了心中真正所想,“我怕我不能為家人報仇。”


    “盡力便是。”孟修雲微眯雙眸,似是下定了決心,這話既是說給蘇籬,亦是說給自己,五年都過去了,自己整整找了陸半夏五年,還有什麽好怕的。


    “好。”蘇籬點了點頭。


    孟修雲仔細打量蘇籬,她麵上隱約還有淚痕,但精氣神比方才好了許多。他打開木盒:“有何想法?”


    蘇籬盯著麵具上的斑駁銅綠,細細思索:“這銅綠應不在陸半夏的安排之中。但也說不好。我先將銅綠的形狀和分布拓印下來,再將銅綠清理幹淨,好生研究麵具本身的坑窪。至於上頭的圖案,我屬實沒什麽印象。”


    孟修雲沉吟一二:“甚好。圖案交給我去查,你安心清理便是。”


    以防萬一,孟修雲親自迴了千機堂,喚了孟仁,將所需的書冊,還有器具用料,一並送到了陸府小院。


    蘇籬在院裏找了間空著的廂房,讓孟仁將所有東西移了進去。如此,無須擔心風吹雨淋,可以專心找尋答案了。


    蘇籬戴好了特製的手套,取了藥水和紙張,小心將四片麵具上的銅綠痕跡印了下來。轉眼便到了夜裏。


    孟修雲沒有迴來,卓憬來喚蘇籬用晚膳,蘇籬從善如流,白天這一哭,她徹底想通了,報仇之事得慢慢來,興許得花上好幾月,好幾年,首要之事並不是破解麵具謎團。


    而是善待自己,好好用膳,好好歇息。


    卓憬瞧著她食欲不錯,不是裝出來的,心裏舒坦不少,她二人一齊用膳,比獨自一人熱鬧些,都吃了不少。


    “你可是要去歇下?”卓憬抱著小花問道。


    “我還不困,去看看白天拓下的痕跡。”蘇籬頓了頓。


    卓憬頷首:“你甚是謹慎。依我看,若陸半夏不擅機關術,應想不出如此複雜的法子。不過我估摸著,你若是不看,心裏肯定不舒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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