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唿嘯,一陣陣冷意襲來。


    雲祈攏緊了身上的衣裙,靜靜等候著相柳的到來。


    沒多久,那道清冷的聲音便從她的身後傳來,


    “你喚我前來,可是尋迴了那批物資?”


    雲祈坐在崖邊,聞聲迴過頭去,見相柳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


    “物資還未尋迴,但的確有要事跟你商量。”


    雲祈朝著掌心哈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


    今夜風大,山頂溫度更是極低。


    她久坐了會,便覺得身子有些發寒。


    她正雙手蜷握試圖緩解寒意,突的覺得身上一重。


    她詫異的抬眸,竟是發現肩頭已然披著一件厚實的披風。


    方才的寒意漸漸消散,整個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你這是......”雲祈有些遲鈍的看著相柳。


    “蠢貨,你若是凍死了,我去哪裏找物資?”


    相柳瞥了她一眼,語氣還是那副冷淡至極的樣子。


    雲祈將披風裹得更緊,不滿的撇了撇嘴。


    還以為這九頭妖轉了性子,會關心自己了。


    到頭來,還不是惦記著那批物資。


    相柳坐在了她的身旁,繼續問道:


    “你要同我說什麽?”


    雲祈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可能知道是誰劫走的這批物資了。”


    “但此人身份特殊,我不便正麵去奪迴。”


    “哦?”相柳語氣微揚,聲音卻是更冷,


    “那你告訴我是何人,我今日便去殺了他。”


    雲祈看向他,“此人跟我有些淵源,而且身邊高手眾多,殺了他不太妥當。”


    “是嗎?”相柳淡淡道,“此人在我軍中安插臥底,還設下埋伏重傷我,你卻要我不要殺他。”


    他的眸光一厲,“跟我辰榮軍為敵之人,我是斷然不會放過他的。你這是要站在他那邊?”


    雲祈不以為意道:“我無意插手你們的恩怨,不過物資之事我既然承諾於你,定會替你尋迴。”


    “這次事情也算因我而起,等物資奪迴之時,你是否對他要打要殺,我不會阻攔。但我不願現在扯入你們的爭端。”


    相柳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三日之後,若是我能得到糧草的消息,便傳音於你。若是失敗了,我也會盡快重新籌集物資交予你,不會違背我們的約定。”


    “所以,你口中的那個幕後之人,到底是誰?”相柳聲音愈冷。


    “我說了,我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告知你他的身份。”雲祈感覺到了他的慍怒之色,但還是緘口不言。


    “我可以答應你暫時饒他一命,但這事關我辰榮軍數萬將士的安危,我勸你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度。”


    相柳周身氣息愈發冰冷。


    “怎麽,相柳大人又想殺我?”雲祈扯著披風的手鬆了鬆,微垂的眸子有些發暗,


    “既是如此,那你便動手吧,左右我在大人眼中,不過是可隨意抹殺的螻蟻。我又打不過你,你可隨時動手。”


    他們兩人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互惠互利的交易,沒有利益捆綁後,她於他,和陌生人又有何區別。


    相柳收起淩厲的氣息,微冷的聲音緩了緩,


    “我是辰榮的軍師,自然是要以辰榮士兵安危為重。”


    雲祈別過臉,“我無法告訴你他在何處,但此人身份特殊,近些時日可能會對你不利。”


    “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相柳冷哼,“不用你說,我也會遲早查到他的身份。”


    兩人並肩而坐,又是許久的沉默。


    “你...的傷勢如何了?”


    “你的毒怎麽樣了?”


    兩人竟是同時開了口。


    “小傷而已,已無大礙。”


    “我的毒暫時也沒有什麽異常,而且,我今日剛剛服下解毒丹。”


    雲祈輕聲道,“若是這次能成功解毒,還多虧了你,到時必有重謝。”


    相柳平視著隱匿在暗中的山林,“如此最好,不然不知哪一次毒發時,又給我惹什麽麻煩。”


    “這段時間,給相柳大人添麻煩了。”雲祈故作輕鬆,“若解毒成功,我自是不會叨擾大人,大人也能清淨不少。”


    “不過大人放心,我也並非過河拆橋之人,若是大人有什麽需要,我願意隨時提供幫助。”


    相柳沉默了片刻,暗鴉的眸色深不見底。


    半晌,他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天空不知何時又下了雪,無聲無息的飄落著。


    落在兩人肩頭,很快又化為水汽消失不見。


    “相柳,你是因為報恩,才會一直留在辰榮軍中嗎?”


    這是雲祈又一次問到他的事情。


    相柳好似恍惚了一陣,下一刻,又扶了扶額角,自嘲笑笑:


    “最開始,我的確隻是想報恩,但後來,又舍不下一起並肩作戰的袍澤,我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收殮戰友的屍骨。”


    “大抵是因為我有九個頭,記性極好,每個親手焚燒的戰友,他們的音容,我都清楚的印在心裏。”


    雲祈的心緊了緊。


    作為旁觀者,她一直試圖讓相柳認清自己的選擇,不要困囿在必死的牢籠中。


    但相柳的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她沒有迴應,偏過頭凝視著他許久。


    銀色的發絲順著冷峻的眉眼低垂著,忽的又被山風帶起,他的眼中印著投入眸子的月,暈出一抹清冷的孤寂。


    良久,雲祈聲音有些悶,


    “時候也不早了,我先迴去了。”


    她轉身就欲離去,卻聽見身後之人喚了她一聲,


    “雲祈。”


    她的腳步頓了頓。


    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在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於平時一般與他玩笑:


    “怎麽,相柳大人莫不是舍不得我?”


    相柳嗤笑:“你倒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是看你昨日半死不活,又為了物資出力的份上,好心讓毛球送你迴去罷了。”


    雲祈笑笑拒絕,“那便多謝大人好意了,此處離迴春堂不遠,不勞大人費心。”


    她轉身向山下的方向走去,感覺到身後看著自己的視線,終是又道:


    “想要大人性命之人不在少數,還望大人平日裏謹慎當心些。”


    “若是可以,還是希望大人可以做這山間的風,自由自在,隨心所欲。”


    相柳看著雲祈離開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毛球。”


    威風凜凜的白玉金冠雕湊到他的身前,討好的蹭了蹭他以示迴應。


    “我們迴去吧。不過是虛妄一場,終究還是陌路。”


    山風唿嘯,簌簌而起,又盤桓於一方,最終隱於山嵐深穀。


    毛球似懂非懂的看著自家主人,順從的載著他,向那連綿不見半點火光的黑暗而行,最終消失在漫漫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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