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幾天裏,鐵匠鋪內,馮管白天黑夜,都能聞見劈裏啪啦的鐵器鍛造聲,不曾間隔,廢寢忘食。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堪其擾,又深知鐵匠鋪子裏的老頭脾性古怪,愣是不敢踹開鋪子大門出言訓斥,隻得忍氣吞聲,暗暗咒罵那老頭一定是瘋了。


    倒也有些腦子靈光的人悄悄跑到墨家告刁狀,有的直接了當的說那老頭打鐵著魔了,掄著錘子就是胡天亂地的一通猛砸也不知在砸些什麽東西,反正群情激憤怨聲載道。


    反正,各種狀辭都有。可是等到墨家派人推門而入一探究竟之時,老頭不但生龍活虎,手中鐵錘揮動得讓人眼花繚亂,鐵砧上火星四濺,而且見到有人進來打攪,直接幾柄小錘扔過來砸得那幾人七葷八素,鼻青臉腫。


    至此之後,縱使再有人上門舉報,墨家就是一個“拖”字訣。除此之外,墨千也命人挨家挨戶的上門賠禮道歉,並且告知過幾天便好,近日還請多多包涵之類的話。端著手上沉甸甸的金幣,周圍的住戶們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墨千見風聲停歇,鬆了口氣心裏暗暗感慨有錢能使鬼推磨,真好。


    之後的幾天玄辰都沒有再外出,守在家中無事的時候做吐納修煉,有事的時候幫襯林清打理一些家務。林清總是拒絕玄辰參與到家裏的事務上來,以君子遠庖廚,不該浪費時間在廚堂上之類的話搪塞,但卻還是耐不住玄辰的執拗。


    昨天傍晚時分,墨家派人送來了一張請柬,不由分說,正是墨青函誕辰宴會的請柬。林清一開始並不願意與玄辰和肖痕同往參加,可能是少有參加隆重宴會的緣故,再加上還是墨家操辦的宴會,林清的臉上隱隱有些忐忑。可是在玄辰和肖痕的輪番遊說下,最終林清勉強答應了下來。


    宴會在第二天晚上,當天下午玄辰離開家去到了墨家鐵匠鋪,緊閉數日的鋪子已經重新開張,玄辰進去時老者段鐵正坐在鋪子裏似乎等候多時了。


    “來了?”段鐵麵色淡漠如常,不過卻少了幾分陰沉,說。


    “段大師我拜托的事可順利?”玄辰走到鐵砧前問道。


    “馬馬虎虎。”坐在玄辰對麵的段鐵伸手探到鐵砧下,取出了本來裝著鐵礦髓精的玉盒。老者先是問,“其中有一件軟劍應該是屬於女子使用,今晚又是墨家那個小丫頭的誕辰,莫不是……”


    段鐵饒有興致地看著玄辰。


    “段大師為什麽覺得我和墨家有關係?”玄辰


    “你也太小瞧老夫的耳目了。熄爐之後我驀然想起,憑你這副窮酸模樣怎麽拿得出那兩塊玉來,找人一打聽,原來你小子藏得還挺深。”


    “段大師洞若觀火。”玄辰說。


    段鐵哈哈大笑,“小家夥不錯不錯,那些狗屁世家公子跟你比起來,差遠了!”


    “段大師過譽了。”玄辰說。


    段鐵把玉盒推到玄辰麵前,說道:“拿去吧,應該不會讓你失望。軟劍我取名為‘梧桐’,護臂我取名為‘橫戈’,當然,之後你要是覺得難聽可以自己重新想過。”


    玄辰忙擺手表示不會,“您取的名挺好。”


    段鐵滿臉笑意,接著介紹道:“其中軟劍攻可化作一柄青蛇般的細劍,收可纏於腰間作青履束帶。護臂“橫戈”禦可作鐵臂,刀槍不入,尋常妖獸的利爪根本難入分毫,也可運轉靈力讓“橫戈”延展變形,幻化鐵拳。”


    輕輕地撫摸著玉盒,段鐵無比欣慰自豪地說:“與你交代的要求八九不離十,小家夥,這‘梧桐’和‘橫戈’乃是老夫最得意之作,絕非普通鐵器可與之媲美的。自然,也歸功於你提供的那兩塊玉,如果說我給了‘梧桐’和‘橫戈’以‘型’的話,那那兩塊玉就是賦予了“靈”。畫龍點睛,神來之筆,妙哉,妙哉。”


    玄辰感激道:“段大師,大恩不言謝,你需要什麽報酬,隻要晚輩有,必然毫不猶豫雙手奉之。”


    段鐵再次打量了迴少年,打趣道:“哦?人不可貌相啊,來,讓老夫開開眼界,看看你還藏了什麽稀世珍寶。難不成那樣的玉,你還有?”


    玄辰這才想到自己已經寒摻的再不能寒摻的腰包,強掩尷尬問道:“我還有幾百枚金幣,段大師……稀罕嗎?”


    “滾一邊去。”段鐵臉色鐵青地說,“罷了罷了,看在你也圓了我一樁夙願的份上,這次不收你報酬。但是小家夥,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玄辰沒有多加考慮,問:“段大師請講。”


    “將來,我是說將來啊。假如你有幸再次獲得了幾枚那樣的玉,能否贈予老夫一塊。老夫開爐鑄鐵數十載,卻未曾替自己打造一把趁手武器。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每每來了念頭又害怕最後的結果會不如自己的起初期望,哪怕僅僅失之毫厘,都會心生差之千裏的挫敗感。不過如今,我真的想試試。”


    “這很合情合理,段大師,晚輩答應你。”玄辰應諾說。


    “當真?”段鐵顯然有些驚喜,畢竟怎麽說先不提聚靈玉的價值幾何,光是珍稀程度,都不是普通妖核可以比的。


    “晚輩既答應了老先生,就一定不會食言而肥。”玄辰微笑說。


    “小家夥,老夫,在此先行謝過了。”段鐵起身對著玄辰躬身抱手。


    ——


    今夜的遙北城注定鑼鼓喧天,沸反盈天,一切喜慶熱鬧的來源,都出自於墨家大院。


    墨家大門,梁柱匾額上,皆是張燈結彩,就連門前的兩個威嚴石獅,此時在火紅豔麗的彩掛裝飾下,都變得樣貌憨厚溫馴了。


    門口受邀赴宴的人絡繹不絕,不單單有身著錦衣玉裘的顯貴,許多的衣著樸素的尋常人家也摻雜於其中。人聲鼎沸,摩肩接踵,赴宴攜帶的賀禮被墨家整齊堆疊在大院兩旁臨時騰出的空地上,不是輕視隨意,主要是太過品目繁多,室內根本容納不下了。


    大門外排成兩條長龍的賓客才進去不到一半,大門內的賀禮就已經堆起了兩座小山包。


    簡直空前盛宴。


    “是玄辰公子吧?”


    玄辰和肖痕、林清正排在隊伍中間等待入場,身旁突然傳來一句蒼老之聲,循聲看去,一位花甲老人正對著玄辰三人作揖行禮。


    “老先生是?”玄辰疑惑問。


    老人一笑,說:“墨淩少爺命我前來接待玄辰公子三位前往宴廳。”


    “墨淩大哥?”


    “是的,三位跟我來。”老人做出“請”的姿勢。


    雖然有些雲裏霧裏,但既然有方便可以走,不走,才真是沒道理了。


    所以玄辰帶著依舊茫然失措的肖痕和林清,跟上老人,直接繞過排隊的人群,暢通無阻地進到了墨家大院之內。


    人群之中紛紛投來震驚不已和豔羨的目光,三個平平無奇,穿著頂天了就能以芒履布衣來形容的尋常人氏,何德何能可以享受墨家如此禮待?


    於是,肖痕的背脊,越來越挺拔了。你們看到沒有,我兒子是貴賓,你們那些個以前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現在是不是欲哭無淚?昂?排隊去吧你們,哼!


    老人將三人帶到主廳內最靠前的席位坐下,留下句“無需拘謹,有何需要隻管吩咐”便離開了。


    從進來到現在,臉上仍舊帶著茫然無措的林清,見老者離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辰兒,這是怎麽一迴事?”


    “母親……”玄辰剛開口,卻被春風得意的肖痕給打斷了。


    肖痕表現得格外自豪說:“我們辰兒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年輕才俊,你想啊,這才重返武道沒多久,實力就快最趕上年輕一輩的那些人了。這是明擺著的天賦異稟啊,尋常外人都看在眼裏,墨家難道看不見?這不,立馬就以禮相待起來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小禮,是……大禮。”


    林清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問:“辰兒,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躲在林清背後的肖痕瘋狂地對玄辰使眼色。玄辰點點頭,山鳴穀應,於是故裝懵懂地迴答說:“應該是如父親分析那般吧,人情世故一方麵孩兒向來不是很懂的。”


    “哎呀,你就別一驚一乍的了,有貴賓待遇還不好?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下次墨家的人上我們家時,我們也放鞭炮、敲鑼打鼓地歡迎他們,一定比過年還熱鬧響亮,不讓他們吃虧。”肖痕則在一旁打遊擊。


    林清沒好氣地白了肖痕一眼,“就你能說,嘴裏沒個正經詞。”


    說完林清又拉過玄辰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道:“不過辰兒,墨家與我們交好是好事,也是我們未曾敢想過的榮幸。但是,現在墨家與木家正正爭鬥得水深火熱,所以母親覺得……”


    肖痕當即掩住林清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小心環顧了下四周,見幾個墨家下人離自己三人距離尚遠後,才收迴視線對林清小聲提醒:“有什麽事,迴家再說。”


    林清也也意識到是自己口無遮攔,當下便緘默不語了。


    玄辰微笑地看著林清,輕聲說:“放心吧母親,孩兒自有分寸,再說,這不還有父親在一旁看著嘛。”


    林清點點頭,肖痕拍了拍她的單薄肩膀,以示安心。


    玄辰倒沒有因為林清聽聞了墨家與木家的爭端而感到疑惑,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有了一點引子,便如烈火燎原,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更況且,是墨家之類獨樹一幟的參天大樹,一旦風火燃起,定是舉城矚目。


    現在讓玄辰很費解的是,墨淩安排這一遭,究竟意欲何為。真的就隻是簡單的行交好之意?那大可私下打聲招唿,再派人接應不就好了?何必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眾目睽睽之下,把玄辰三人推到風口浪尖。


    再結合如今遙北城的形勢,這是第一次,玄辰對那個最有可能接任墨家下任族長之位的少年,產生了一絲忌憚。


    墨家主院大樓的頂部露台,黑衫男子和墨穀並肩而立,四目遠望大門外的人流湧動。


    墨穀麵色沉凝地說:“大哥,將今夜宴會推至這般規模,是不是意圖表現得太過明顯了?畢竟這是近二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宴會了,但是也同樣是一場最不該出現在如此盛況的宴會。僅僅是誕辰之宴的話,顯然是大材小用了些。”


    黑衫男子漆黑的眼眸裏燃燒著絢爛燈火,與及更遠處,萬人空巷的遙北城。


    “關鍵時刻,就必要行特殊手段。”黑衫男子緩緩說道。


    “希望木家不要讓我們失望。”墨穀望向東南方的另外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可以和兩人腳下的大院相媲美的龐然大物,輕聲說。


    “他們會來的。”黑衫男子目光如炬,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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