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妖獸山脈內休養了數日,待到能夠自如行動了,方才決定下山返程。墨家的人沒有提前離開,而是充當起了雷戰傭兵團的“看護”,其間好幾撥妖獸闖入營地,也是墨笑出手將它們驅逐而去,這讓眾人很是感激,也有些情難以堪。畢竟受累於此,墨家三個年輕晚輩此行的“曆練”目的,不得不草草而終。


    因為有傷在身,下山的速度相較來時必然要慢上許多,沿途還需盡量規避一些妖獸出沒頻繁的區域,兜兜轉轉,一番曲折下來,花了近三天的時間才順利出了妖獸山脈。


    而就在邁出妖獸山脈,重見天日的那一刻,玄辰竟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晉級到了七段氣靈境。這一消息讓在場的眾人皆是大感歡喜。


    肖痕和嶽豐幾人一個勁地誇好,少女墨青函笑的更加嫣然迷人。


    墨淩祝賀的同時,看待玄辰的目光不知不覺的,發生了某些異樣變化。


    玄辰的來曆依舊是個未解之謎,換做是以前墨家自然是不屑一顧,一介凡夫俗子罷了。哪怕有廟會的那一戰,也頂多讓人刮目相看一眼,還遠遠談不上重視。


    可現在不一樣,他們的耳目了解中,玄辰隻才踏入武境數日之餘,可如今居然一躍攀升到了氣靈境七段,這個變化之快委實駭人。主要是,他要比墨淩和墨清河都年幼。


    墨淩和墨笑相視一眼,他們開始對眼前這個少年的來曆感興趣了。


    隻是“玄”姓,他們沒有這個印象。不過也是情理之中,日暮國疆域何其遼闊,他們的見識才多冰山一角,陌生也不奇怪。


    墨淩在山腳下和玄辰一行人道別。


    “就此別過,我們還需要趕迴家族複命。外出的時間久了,免得族長他們牽掛。”墨淩說。


    “感謝諸位的護送,雷行萬分感激。日後隻要墨家需要,雷戰傭兵團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雷行正色慷慨說。


    “雷行團長言重了。”墨淩說,旋即看向玄辰,“一年後就是日暮國皇室學院的名額選拔賽了,玄辰兄弟應該會參加吧?”


    眾人皆看向玄辰,似乎對於墨淩的這個詢問,都很感興趣。


    日暮國皇室學院每隔三年會對外招收學員,遙北城便有七個名額。過往的每屆這七個名額幾乎都被木家和墨家包攬了,本來下屆的預期結果也同樣會如此,但是突然殺出的玄辰闖入了他們的視線。雖然按照玄辰現在的實力和墨淩這種家族的頂尖年輕俊彥來說差距還是不小,但是玄辰如今展露出的潛力,卻是他們不敢小覷的。


    “你會參加嗎?”墨青函笑盈盈地說,“我會參加哦。”


    聞言,眾人皆是麵麵相覷,笑容很是精彩。都是一群大老爺們,這種曖昧的氣氛,最是看的津津有味。


    “咳咳……”墨笑輕咳兩聲,說,“青函,參不參加是有人家的選擇,你莫要去幹涉。”


    墨淩摸了摸鼻梁,有意思了。


    玄辰來不及迴答,少女來不及得到答複


    墨笑催促道:“走吧。”


    “各位,再會。”雷行抱手道。


    “再會。”墨淩迴禮。


    墨青函憤憤地對墨笑做了個鬼臉,最後對玄辰揮了揮手:“再見啦。”


    待到墨笑他們走遠,雷行用手肘頂了頂肖痕,說:“喂,你好像撿到寶了。”


    “我也這麽覺得。”肖痕不置可否。


    “哈哈。”眾人齊聲大笑。


    隻有玄辰,呆呆的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腦一片空白。


    迴到遙北城後,玄辰才得知,原來這次任務的雇主是藍氏拍賣行。


    據說遙北城的藍氏拍賣行,向上可以延伸到日暮國皇城的藍氏家族,而且僅僅是藍氏家族千百分支的其中一末流。


    藍氏家族位列,。


    藍氏以中間拍賣商聞名帝國,又以鑄兵鍛甲享譽大江南北,位列日暮國四大家族之一,實力之雄厚無法想象。如今帝國的許多上等的神兵利器,大多出自藍氏鍛造師之手。說藍氏富甲天下,真不是誇耀之言。


    而現任的遙北城藍氏拍賣行的行長,更是當之無愧的遙北城第一強者,實力已在九段武師級別,差一步就可以問鼎武將之境。


    財大氣粗如他們藍氏拍賣行,給到的傭金自然是頗為豐厚的,整整兩萬金。抵得上平常時候的三四個雇傭的報酬總和了。


    沒來得及領取傭金,玄辰和肖痕先行告別隊伍,先往家中趕去。這次任務花費的時間遠比預期的長,他們恐怕林清擔心。


    迴到家中時,林清正在收拾晾幹的衣裳,隻是她在抬起手間,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神情略顯苦楚。應該是因為手臂高舉時,牽扯到了身上某處暗疾或是傷口的本能反應。


    還有更為奇怪的是,林清取下晾幹衣裳準備返迴屋內時,僅是一個轉身,她居然分了兩步,動作極為緩慢小心。她的腳好像也有傷。


    這一切都被感知敏銳的玄辰,盡收眼底。


    “母親,我們迴來了。”玄辰佯裝自若地喊道。


    林清先是一驚,旋即迅速堆起笑意迎向玄辰,她走過來,腳步變得自然了,但是微微打顫,幅度被壓製的極其細微,肉眼不易察覺。


    “辰兒,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沒事吧?真是讓我擔心壞了!”林清在玄辰身上左看右看,心切問道。


    “你的手怎麽了?”肖痕先問。


    聞言,林清她捋了捋耳邊散落的發絲,笑著說:“哦,前兩天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的。”


    肖痕剛想追問什麽,在林清一記隱晦眼色掃過來之後,又立即打消了念頭,改口輕聲提醒說:“下次小心點,都這麽大的人了。”


    “嗯,沒事的,已經上過藥了。”林清點了點頭。


    可兩人暗地的這點小動作,哪躲得過念力敏銳遠超常人的玄辰?


    玄辰目光微冷,但是同樣隱藏了起來,不給夫婦二人察覺。林清肯定隱瞞了什麽。傷口在手臂肱骨位置,而不在關節處,絕對不是意外碰撞造成的,倒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腳。玄辰還用念力感知到,林清大腿、膝蓋、腳踝上,都還有不下四五處的受傷,極重,險些要傷及筋骨。


    下手之人,不光光是要讓她嚐到皮肉之苦,而且還要淩辱她,要她下跪!


    “辰兒,一路奔波肯定餓了吧,你先迴屋休息休息,我去給你煮點吃的。”林清摸了摸玄辰的腦袋,溫柔地說。


    “嗯。”玄辰笑著迴答,向自己屋子走去了。


    等到玄辰房間的門被緊緊關上之後,林清壓製許久的疼痛瞬間反彈,差點站不穩跌坐到地上。


    好在肖痕眼疾手快,趕緊扶著她向二人的房間走去。


    他們關上門,低聲交談起來。


    “究竟怎麽一迴事?”肖痕將林清扶到床榻坐下,問道。


    “哎,你們剛走的那天,我去廟會的時候沒曾想遇見了木家的人,就……嗐,你放心,我沒事,一點皮外傷不打緊的,隻要此事可以就此平息掉,我也高興呢。對了,你入山常帶的那種療傷藥還有吧,給我一些,總是裝著也不是迴事,難免會不小心露餡給辰兒看見。”


    “還剩一點,迴頭我再去藥鋪買一些迴來。”肖痕從懷裏取出一個玉瓶,然後讓她掀開傷口,準備給她上藥,“不過這事想要平息,隻怕……難。”


    肖痕開始向林清講述一行人在妖獸山脈與木家遭遇之事。


    玄辰收迴念力,一拳重重砸在了地板之上。


    “又是木家!”


    玄辰大概能想到了,此次事件的起因聚靈草風波應該是小,主要症結所在,應該是自己打傷木亥一事,他們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報複到林清身上來了。


    “想報仇?”納戒裏突然傳來了劍靈的聲音。


    “廢話!”玄辰不耐煩道。


    “喲喲,生氣了還?”劍靈飄了出來,“怎麽?怪我在木家那幾個人出現時突然裝死不做聲?”


    “我沒有!”玄辰說,稚嫩臉龐上的慍怒卻是掩飾的不夠到位,一眼即破。玄辰心裏清楚劍靈幫自己是出於好心,不幫自己也無可厚非,倒也沒埋怨他的袖手旁觀。隻是現在林清因為自己被木家欺辱,本是心性簡單的少年,一下子很難控製下心頭噴薄的情緒。


    劍靈以手臂作枕,躺在半空中,笑道:“要麽說你弱呢,木家那三個人前腳落地,後腳墨家的人就跟著過來了。你沒聽墨家的人說他們一直留意著木家那三人的動向嗎?”


    “你早就知道了?”玄辰半信半疑地問。


    “小家夥,憑你那點念力強度也就在一群張甲李乙麵前當個山大王,比起大爺我……算了,此時就不拿話激你了,當心氣壞你。總之,還是再修煉修煉吧。”劍靈撇了撇嘴道。


    被貶得一文不值,玄辰也不惱,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與它逞這些口舌之快了。


    “其實你要想收拾木家還不簡單,叫你身邊的那個人幫你,一個小小的木家簡直比捏死隻螞蟻還要易如反掌。”劍靈又翹起了二郎腿,說。


    “木家我自己可以解決,不用麻煩別人。現在不行以後一定可以,武者不行我就修煉到武師,武師不行我就修煉到武將,總之遲早有一日我會向他們討要一個公道!”玄辰攥著雙拳,擲地有聲。


    玄辰知道它說的是白軒,玄辰也清楚白軒很強。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玄辰絕不想向他求助,武道一途無論順暢坎坷終究是自己的路,不能踩了個坑跌一跤就要人攙扶才肯起來,如果事事都想著借助身邊的外力去達成想要的目的,那自己的武道,又還剩什麽?


    少年現在弱,但不蠢。


    再者說來,白軒沒有非要幫不可他的理由。


    “挺有骨氣的嘛。”劍靈笑了笑,說,“嗯,是塊賤骨頭。”


    玄辰沒有理會劍靈的挖苦,問道:“別光說別人,我還想問你,當時你為什麽要幫我。”


    劍靈換了個姿勢,改為斜躺,右手撐住腦袋,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就當是還上次我吸你的那些靈力吧。”


    “那我們就當扯平了。”玄辰說。


    劍靈不語,默認了。


    玄辰見劍靈沒了迴應,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畫麵略顯安靜,沉默了好一會。


    “對了,怎麽說我們也算認識了,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呢?”玄辰突然問。


    “叫啥?”劍靈不露聲色地眼神一變,“名字這玩意有啥用,早忘了,我記它幹啥?”


    “忘了?”玄辰追問道,“這怎麽還能給忘了呢?”


    劍靈的嘴角突然噙著一抹苦笑,說:“想不起來了,咋的,有意見?來來來,大爺我倒要看看你這臭小子有什麽不樂意的!”


    麵對劍靈隱隱慍怒的質問,玄辰卻顯得異常平靜,因為他好像在劍靈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一抹被喚醒的灰色,此刻的劍靈,很失落。是自己的無心之言,喚醒了那抹灰色。


    玄辰撓了撓頭,憨憨一笑,“我沒別的意思,真的,你別誤會。”


    玄辰看著神色漸漸歸於平靜的劍靈,很是認真地說:“我就想我們既然都是朋友了,總不能……連個稱唿都沒有吧,那樣,總覺得怪奇怪的。”


    虛影小人的劍靈,翹起嘴角,玩味一笑說:“朋友?我可沒說過要和你做朋友。”


    “沒過說不代表不可以啊。”少年笑逐顏開地說,“凡事都有一個開始嘛,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有三……總之數不勝數。”


    劍靈突然愣了愣。


    早已在光陰長河漂泊流浪了無數歲月的劍靈,人世間的種種紅塵百態,平淡無奇的悲歡離合也好,淒淒慘慘的生離死別也好。有人偶獲天大機緣,一夜之間成蛟化龍,有人含辛茹苦千百年,卻僅因一遭變故而被貶落凡塵,淪為凡夫俗子,大道無望。這些可歌可泣的山河畫卷,在他眼裏不過隻是一幕幕乏味至極的過眼雲煙而已。


    再看到少年那雙天真且幹淨無暇的眼眸時,它恍惚之間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雙,最初的,倔強眼眸。


    ——


    “我要,殺了他們!”


    “可是我們打不過他們。”


    衣衫破爛,遍體鱗傷的少年走在滿是雞糞狗屎的昏暗小胡同,臉上滿是憤怒仇恨。他的耳朵旁,還漂浮著一團白霧,白霧內有一個稚童模樣的虛影小人。


    少年隨腳將跟前的一隻破碗踢飛了出去,撞到牆麵上,摔的四分五裂。少年咬著滿是血絲的牙齒說:“現在殺不了,以後我一定要殺了他們,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稚童虛影小人使勁點著小腦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從那天起,少年與虛影小人背井離鄉,憑借手中的那把劍,殺出了一條登天大道。


    多年之後,少年返迴故土,將那個害死他母親的海島小鎮上的所有人,殺的一幹二淨,老幼婦孺,無一幸免。


    自這天起,少年不再是少年,是玉樹臨風的青年,虛影小人不再是稚童,是風流不羈的少年。


    劍靈於天地初開時成型,曠古絕今,絕世無雙。


    沉睡千萬年,於宿命相逢之中蘇醒。


    殺性之強,殺生最多,世間兵刃無數,無不跪拜臣服,奉它為尊!


    ——


    劍靈結束追憶往昔,收迴視線,不再去看眼前的少年,


    “隨你吧。”劍靈擺了擺手,說,“但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幫你賣命的話,那勸你趁早收迴剛才的話。”


    “你這人想法未免也太陰暗了吧。”玄辰嚷著嗓子說,卻滿眼是笑,權當是劍靈的玩笑活,“不對,你不是‘人’。”


    “切!”劍靈撇了撇嘴,旋即掠迴了納戒。


    “沉默表示默認,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啊。”玄辰對著納戒說。裏麵沒有傳來迴應,但玄辰知道劍靈肯定聽到了。


    玄辰繼續說,仰頭思索,自言自語,“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揚言說你隻需一念便可了結了我的性命。嗯……要不我就叫你‘一念’吧。”


    納戒裏依舊安靜沒有迴應。


    “呐,你不說話我就又當你答應了啊。”玄辰指著納戒說,眼裏完全是孩童的雀躍,因為今天是他第一次,提起“朋友”這個詞。


    “‘一念’,我都覺得這個名字不錯。”玄辰反複念叨著這個自己突發奇想的名字,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散,覺得真心不錯,不僅順口,而且寓意頗深。


    納戒裏,鏽劍上的紅色珠子內,劍靈飄立在這裏的一方空間,耳邊不斷地迴響著外麵少年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居然笑了起來。


    “嗬,這小家夥真有意思。”


    它的眼前又浮現出一幕畫麵,畫麵裏是無數的屍體堆積如山,流淌的血液蜿蜒成河。


    屍山之頂,一人一劍,血不染身,卻是殺神。


    時光流轉,不知過了多少年,血液已幹涸,屍體已枯骨,那個人卻不見了,隻剩下了那把劍。


    它立於這方天地,從此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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