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顏笑著,


    “庚老頭身體可好?”


    母親走後,她曾暗中跟著庚穀主過了幾年。那老頭子總是報喜不報憂,一年不見她反倒擔心他還能否像之前一般活蹦亂跳。


    “啊?”


    芍藥大腦一懵,好一瞬才反應過來。


    “師父老人家身體仍舊硬朗,上山摸魚不在話下。”


    “嗯。”


    木兮看著一愣一愣的芍藥,輕輕握向她的肩膀,“小師妹,你的畫技極好,西北的沙漠,極北的冰川,東南的海灘,西南的溶洞與瀑布,皆是世間美景,人間仙境,朕走不了那麽遠,小師妹人美心善,可否幫朕走一趟?”


    芍藥眼睛瞪得大大的,又一次被震驚到。


    隨後才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師姐放心,我會給你畫出最好的畫來!”


    “好。”


    兩人相視一笑,柔情似水,暖心至至。


    端王以清君側之名直攻入皇都。九月,臨城下。


    整個晟國謠言四起,原先的清君側已經聽不到了,有的唯剩下德不配位,亦或者什麽女子如何撐起一片天,又什麽暴戾恣睢,不配天命。


    端王軍過路,百姓紛紛讓道,至今未有無辜百姓傷亡。


    在一路的歌頌端王仁心之下,端王的起義軍終於兵臨城下,隻待一令,便可改天換地,改朝換代,恭迎新主。


    那一日,陰雨蒙蒙,在漫長的廝殺後,整個皇宮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多年後,史書記載的唯有幾句之談。


    端王起義失敗後,吏部尚書通敵叛變被察覺,與此事宮變相關的人員皆被抄斬、流放,無一幸免。


    借助這一次的動亂,朝堂官員得以大清洗,木兮近日似乎忙於官員選任之事。


    木兮這幾日一直很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剛打贏了一場勝仗的帝王,可周圍的氣息卻讓人不敢靠近。


    朝陽貫空,黑雲籠繞,晚風不動,流雲卻在翻卷。


    芍藥在守衛的太監示意後端著吃食敲響禦書房的大門。


    “師姐?”


    木兮揉著太陽穴抬起頭來,“進來吧,”隨後,又低下去。


    芍藥走進來,將飯菜擺上。


    “師姐,我帶了瘦肉粥,吃點吧,看你,都瘦了。”


    木兮抽著間隙答著:“不用。”


    “師姐——”


    芍藥執拗地看著木兮。


    木兮無奈,假意放下手裏的活,“好,放這,我一會吃。”


    說著,木兮又繼續處理手中的奏折。


    “師姐,再不吃,粥就涼了。”


    木兮隻好暫時停了下來,忍著不適,勉強喝下。


    喝著喝著,腦海裏不由得閃現起池晏給自己做飯的情景,神色不由落寞低沉起來。


    沒他做的好吃……


    芍藥看著木兮停下,疑惑地問道:“不好吃嗎?”


    木兮搖頭,低頭繼續吃了下去。


    香甜的味道入了她的口,苦澀難耐至極。


    芍藥看著木兮好不容易吃完,才將備好的幾壺酒拿了出來。


    “師姐,酒最能忘憂解愁,來。”


    木兮準備再次處理奏折的手停了下來。


    盯著芍藥手裏的酒壺。


    她突然想放縱一下自己了,順著芍藥的手接過一壺。


    不用芍藥再說什麽,木兮就自己喝了起來。


    一壺接著一壺,不帶停頓,芍藥還沒喝幾口,木兮身邊就已經擺了許多空壺。


    “芍藥……”


    這是第一次,芍藥在女帝身上看到脆弱。


    “你知道嗎?朕每晚都會做夢,夢到他死了,明明他還活得好好的。可我看到他在我麵前碎成星光,看到他被萬箭穿心,看著他在我麵前倒下,那麽真實……我的心好痛,怕真的變成那樣。”


    “師姐……他……他會好起來的。”


    “上一世我和他是怎麽死的?”


    芍藥搖頭,眼裏含著淚光,“上一世我死在宮變前,木葮隻說了宮裏有他們的人,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感覺和他認識好久好久了,久到第一次見,我就知道他就是我想要的人,一直在等的人。”


    芍藥心裏也苦澀著,不知如何安慰傳說中暴戾恣睢的女帝陛下。


    木兮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的她好似醉了,又好似清醒著。


    “他的名字是我給他取的,池晏池晏,水中的小黑龍,天上的暖陽,多好啊。”


    “小黑龍?”


    什麽鬼?


    芍藥心裏的憐惜被疑惑打斷。


    木兮嘴角上揚,笑著:“是我的小黑龍,我軟萌萌的小徒兒。”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什麽龍?什麽徒兒?”


    麵對芍藥的疑惑,醉鬼全然看不到聽不著。


    “我看到他變成了黑龍,我還看到了他的小時候,乖乖的跟著我,長大了也孝順,一點都不讓我操心。”


    說著說著木兮笑了起來,此刻的她就差摸著個胡子自豪。


    芍藥又一驚:“你們不是那個關係嗎?”


    “淵之,淵之,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怎麽可以死。”


    木兮眼角逐漸濕潤,神色痛苦起來,眼淚如斷線了的珍珠,掉落。


    窗外的雨應情而降,噠噠噠噠,莫名地讓人感傷。


    在芍藥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中,木兮拿起酒壺,搖搖晃晃地向寢居而去。


    此刻,龍床上躺著一個全身被包裹著的木乃伊。


    池晏仍舊躺在那,臉色蒼白似雪,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停止了心跳。


    木兮坐於床邊,輕輕地摸上他胸前染了血的繃帶。


    她自詳在五湖四海內醫術毒術難尋敵手,可即便是她出手,池晏仍舊昏迷不醒。


    她飛鴿傳書送去聖醫穀,然聖醫穀路途遙遠,她知道即便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沒十天半月庚老頭來不了的。


    可是,池晏等不了了。


    身中數箭八刀,他的身體早已損傷嚴重,五髒六腑皆被毀壞,氣息一天一天的衰弱。


    木兮明白,他醒過來的機會渺茫……


    “池晏,五天了,為什麽還不醒?”


    聲音略有沙啞,帶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悲傷。


    “為什麽要擋在朕的前麵?為什麽不放手啊?”


    即便她早有布局,但她從沒想過自己人裏出了內鬼,他們遭到了嚴重的背創,損失慘重。


    她陷入了端王的圍困和包剿,就在那時候池晏衝了出來,用他的身體護住了她。


    她一遍又一遍讓他放手,可直到後援到來他都緊緊抱著,直至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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