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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毛兵遠離衢州城的次日,三千綠營援軍至,領兵是一都司。軍威浩蕩,口口聲聲‘清剿長毛餘孽’,太明白不過,分戰功的來了,長毛已無影無蹤,還剿毛孽?有本事追上去呀?


    前些時城內混亂,奸細乘機煽動,官衙、官庫,還有員外、大戶,損失巨大,唐大衛責無旁貸,文官、禦史參本激烈,意料中的事,逼退長毛也有功,功在眾誌成城,辯無可辯,也不出乎意料。


    唐參將氣悶,自己得罪一眾官僚太甚,知道功過難平衡,這功自己可以不要!不過,不能沒了義勇團的首功,雖說金縣勇字營,臨陣脫逃,但這是兩迴事,金縣勇字營與義勇團雖是從屬,壓根就沒尿在一個壺裏,有功不能不獎。


    開戰伊始,義勇團斷糧道,炸敵營,砸鍋、燒糧草,又在關鍵時刻堅守西門,轉戰南門,生生擋住長毛的萬人攻擊,你來試試?


    一眾幕僚反複斟酌,這武能竟好說,白丁一個,加任外委把總,非千恩萬謝不可。這張應泉不好辦,原來套在他身上的把總職就是錯誤,人家有從六品文官的帽子,至少相當於安撫使、招討使這類武職,比他們議事幕僚的官都大,提拔人家,不就成了笑話?不知是那個糊塗上官辦的爛事,這不是讓下官為難嗎?都司心思一動,出了個歪點子。


    “不如這樣,這張大人編練鄉勇有方,報上差,委一金縣團練總兵怎樣?”


    “好辦法!無冕之官,麵子十足,諒他無話可說。”一眾幕僚讚不絕口。


    總兵本無職別,可大可小,根據情況編組,文武官職都可擔任,無品級限製,湘團練總兵是曾大帥,人家還掛兵部侍郎銜,你能比?專為縣設總兵,非戰時還真少見,你想,所謂總兵職在統禦多路人馬,金縣一塌括子就一支練勇,還總個屁?


    好在官職上的事,張應泉根本沒感覺。武能竟早年就是外委千總,現在隱藏經曆重頭再來,把不把總沒上心,無所謂的事,不離開義勇團是行。


    其餘就是銀錢獎勵,凡戰必獎罰分明,褒獎是應盡之責,陽光雨露均沾。木托上碼成小山,紅布蓋著,兩兵勇抬著費力,厚賞將士,許是不少錢財,掀開一看,張應泉撇嘴。


    “純粹是一堆廢銅爛鐵,熔掉後,隻夠造把槍。”


    不過山鎮義勇團算是出了名,上上下下,包括兵部都知道有這一號善戰兵勇,巡撫黃大人正在調兵遣將,準備前出蘇皖打長毛,聽聞義勇團善戰,差人詢問。


    “怎麽才五十多人?”算了!留下名言為證。


    “蚊子是肉不假!但不夠塞牙縫也是真!”


    山鎮繼續招收義勇團員,這次名正言順,張大掌櫃是總兵,手下沒千兒八百人,如何能撐起場麵?


    這次一口氣招一百六十人,把義勇團擴充到三百人,條件不變,不可靠不要,身體不好不要,知書達理優先,三個月集訓後見真章,反正寧缺毋濫,你還別說,如今義勇團名聲在外,待遇又好到讓人眼饞,山裏山外,後生精英們,趨之若鶩。


    去金縣設總兵衙,是議程上的事,張應泉道:“看不看得上,是你的事;當不當得真,是我的事。”


    張應泉基本在幕後,武能竟官場經驗十足,讓他去發揮,說好了,闖下紕漏迴山鎮,再不濟去吼六處躲躲,左右保證安全,武把總吃了定心丸,行事特意乖張起來。


    “這花名冊上的人與實際什麽對不上口?”武能竟問道。


    “大人,都知道的事,不好說。”


    “可以不說,你願意擔責,就唯你是問,懂嗎?別怪我下重手,給你兩個時辰。”他換了一個本子。


    “這是出征衢州的人員名冊?”


    “迴大人,是!”


    “全迴來了嗎?”


    “迴大人,一個不少都迴來了。六個把總,三十個領隊都迴來了。”


    “通知到了?”


    “迴大人都在院裏。”


    “怎麽隻有五個把總?”


    “迴大人還有一個沒去衢州,報的是虛名。”


    “混資曆,領功勞是吧?叫什麽名?”


    “姓單衢州會館單家少爺。”


    “嗯!來人!”


    “有!”


    “把五個把總抓起來,做口供。”


    “是!”一隊義勇團員動作利索。


    隻一個時辰,沒打沒鬧,供認不諱,簽字畫押。


    恭恭敬敬:“領罪!”


    “該當何罪?”


    “屬下死不足惜!”


    “你挺明白?全拉出去槍斃!”義勇團軍規隻有槍斃,不砍頭。


    “啊?還當真?”


    “……”


    五個把總暈頭轉向,這斃是死的意思唄?這槍斃是玩什麽花樣?


    行至野外,發現不對,想跑……。


    “砰砰砰……。”


    炸窩了!義勇團心狠手辣,這槍斃是用火槍打腦袋,五個把總,來時還說說笑笑,這會兒,沒氣了。


    要知道外委把總雖不入流,卻是朝廷在冊九品官,說砍就砍了?這新任的把總不也是個九品官,許是總兵罩著,靠背硬?他們不知道,衢州守城一役,唐參將更狠,把總、千總都被砍了一溜煙,有律有例,即使追究也輪不到他。


    其餘領隊,沒一個能進入武能竟眼裏,沒好貨色,全責令除籍迴家。


    武能竟把義勇團員臨時分下去領兵,這裏麵多數人在衢州都見過麵,此時再見麵當真尷尬,五個把總被槍斃,對兵勇們觸動太大,領軍餉卻當逃兵,走到那裏都說不過去。


    吃空餉的事好查,五個把總一死,就知道這殺神乖張,明細賬隨即交上來了,武能竟丟下話:“流向官府衙門的錢以後算,若兵營裏有人沾邊,自己吐出來,除籍迴家了事,否則槍斃!”


    隻兩天,兵營的事解決了,一隊兵勇去到縣衙,知縣一頭霧水,聽說近日兵營裏鬧得兇,但與衙署有何關係?


    “這協餉、糧草、武備銀,應該派發了吧?”武能竟坐在堂下,但口氣,比堂上的還大。


    “……。”沒反應,也沒正眼瞧。


    “收隊!”武能竟站起來揮揮手準備抬腿,故意漫不經心。


    “順便知會縣尊大人,朝廷明令用厘捐養兵,不得亂征胡派,我等應謹守,從今天起不勞縣衙大駕,總兵衙已開第,接管厘捐收取是分內之事,還請縣衙監督。”


    “啊?”


    練營裏的兵勇,好像一夜色之間脫胎換骨了一般,令行禁止,幹脆利落地接管了所有厘捐征收點,沒廢話,一眾官員傻眼,更傻眼的在後麵,


    第二天清晨,一份昨天厘捐征收明細賬,交到縣衙。


    “這錢賬怎可分離?”


    “這是收據!”一份收據,寫明金縣團練收到撥付厘捐xx兩,與賬目吻合。隻留下一句:“平賬!”


    “啊?”這就兩清,沒縣衙什麽事了?嘴邊的肥肉讓人就這麽生生搶走了,這世道應了那句話: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張應泉親自領武能竟和一隊兵勇,來到衢州會館,單老爺子不高興了。


    “這是那兒來的兵勇,毫無禮數,怎麽就不請自來,還登堂入室?告訴他們,我等非小民,與官家走得近,別有衝撞。”


    一白衣少爺上前。


    “你等是?”


    “單少爺是吧?”


    “本少爺姓單,好像在那兒見過?”


    “狂妄!為何見總兵不行禮?”


    “我有功名在身!”單少爺滿臉不屑。


    “啪!”武能竟上去不是一巴掌,直煽在單少爺臉上,這肆無忌憚的架勢,分明是來找麻煩,


    “你?”


    “你是縣團練裏的把總?”


    “是又怎樣?”


    “抓起來,帶迴營裏慢慢問。”武能竟不耐煩,直接指示兵勇抓人。


    “無端拿人,還有王法嗎?”


    “不是無端,是依律抓人,你兒子臨陣脫逃,犯死罪!”


    “啊?!”


    明眼人都清楚,敲竹杠來了,開價還不小,一上手就論生死。


    若談行軍武之事,單家少爺就是個廢物,什麽把總?花錢捐個武官玩玩,紈絝子弟花樣多,時興玩‘養官’遊戲,就是買個小官,空掛起來,凡事掛個名,混個經曆,等升職,運氣好虛受雨露,額外升級,仿佛在供養著自己的另一個虛擬身份,還不受責罰,隻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碰上張應泉和武能竟,算是玩砸了!


    這單家神通就這麽點大,請來知府管家‘關照’,不過也灰頭土臉,見到殺神也怕,如今人家的名聲已蓋過知府,直接與參將齊名,奈何?瘸著個腿,跑了。


    認罰!罰金有依據,百人兵勇的費用,餉銀、穿戴、配備、人吃馬嚼,一年怎麽著也有一萬兩白銀,這是維持你把總身份的代價,你單家認捐就行。算有功,今後提個千總也不定,否則咱就公事公辦,勾決掉這個把總。


    “認捐!認捐!不敢言功。”單家人大驚失色,這勾決不就是‘槍斃’?總兵衙已殺了五個真把總,不差咱們單少爺一個,真下手,沒處說理。再說,千總轄千人,豈不開口訛我們年十萬兩白銀?罷了!這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算是領教到!


    沒想到,厘捐加搜刮來的銀子,養一營兵足足有餘,可想官府貪得,不顧民生疾苦!


    有錢好辦事,修橋鋪路、招兵買馬、訓練兵勇、嚴明軍紀,一時間金縣勇營,軍風為之一振,百姓稱讚,總兵衙風風光光,許多百姓去總兵衙告狀,求公道,一致稱,信得過總兵大人。


    在無知的民眾心裏,總兵衙是青天,縣衙算可屁,若縣衙差役行為不當,真有民眾,敢扯其去總兵衙評理!


    原張應泉品級就比知縣高,沒人敢惹,設總兵衙更坐實了金縣太上皇的身份,這是奪權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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