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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乾袖中的手緊了緊,可是他如今又能怎麽辦呢?如今登基不久,朝綱尚未完全穩固。母後看中莊振肖,有心提拔莊家,如今朝堂和後宮中,莊家勢力獨大。便是程乾天下之主,也要敬讓三分的。


    他若是保護蘇文媚太過,整個後宮,都會視她為敵人,欲將她除之而後快。


    可是,他想起蘇文媚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真疼啊。剛剛那番話,竟毫無保留地讓她聽了去。


    寧壽宮。


    太後用完晚膳,便見明陽宮的人送來一卷蘇文媚抄錄的女則。等那明陽宮的人走後,太後開口問舒雲:“皇上是有些日子沒有去明陽宮了吧?”


    “是了。太後娘娘。”舒雲答道:“皇上聰明,太後娘娘一點就透。自從太後娘娘那日一番提點,皇上便再沒有去過明陽宮了。”


    “可是自從那日之後,他也沒來跟哀家請安了。”太後有些失望:“他這是在跟哀家置氣呢。昨日蘇氏在顧府遭遇設計,哀家將事情壓了下來,想必他嘴上不說,心裏也是怨哀家的。”


    “太後娘娘,皇上年輕,難免一時被迷了心竅。太後是皇上的生母,事事為皇上圖謀,皇上往後,會明白太後的苦心的。”


    “罷了。”太後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疲倦:“看來蘇氏的命夠硬,哀家一時是要不了了。隻要她往後安分守己,哀家眼不見心不煩便罷了。”


    從前她兩番在蘇文媚的點心和茶裏下毒,一次因為蘇文媚以不消食為由,並沒有吃下;另一次,則被錢惠打翻了有毒的茶杯;昨日派下的殺手,更是被昭和府裏的暗衛擒住,服毒自盡了。


    好在昨日的那些殺手了結了個幹淨,即便皇上要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莊振肖是個可靠的,又是前朝重臣,若他能夠在朝堂上助皇上一臂之力,讓賢貴妃學著料理後宮也甚好。”


    “是呢。奴婢瞧著,莊丞相對太後,對朝廷忠心耿耿,是個可用之才。”舒雲附和道。


    程鄴昨日解決了蘇文媚的事情迴去,也不知道昭和將她送迴皇宮之後如何了,久久不能安心。卻又想著不能那麽早地去看她,暴露了自己的心事,於是直等到晚上,才進了宮,邀程乾煮酒論茶。


    與程乾說話直到日暮西沉,程鄴有些薄醉,才出了乾正殿來,四處走走。他很想問問程乾,蘇文媚現下如何了。可是話到嘴邊,他卻又有些說不出口。


    方才聽了皇上對賢貴妃說的一番話,蘇文媚隻掉落了兩行淚,便神色如常地迴了明陽宮,抄錄女則。緊趕慢趕抄錄完一卷書,便讓手底下的宮女送去了太後宮裏,她自己則繼續坐在桌前,執起毛筆,學起畫畫來。


    檳兒和如霞心裏有些忐忑。往常主子是個話嘮,跟她們老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今日自禦花園迴來,便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一言不發,隻悶悶地坐在桌前。


    “娘娘。”檳兒端著一盤香糕上前:“娘娘上次說喜歡吃禦膳房的香糕,今日奴婢們特意去禦膳房拿了些,娘娘嚐嚐?”


    蘇文媚搖頭,繼續擺弄手中的毛筆。雖然她如今失寵,但是好歹位分夠高,還不至於因為失寵就受了下人冷落。所以想吃什麽想要什麽,都還是能夠滿足的。


    檳兒見蘇文媚平日裏最愛的點心也不吃了,不禁有點沮喪,無奈地抿了抿唇,退到了一旁。


    “貴妃娘娘。”外麵有宮女進來稟報:“惠嬪娘娘求見。”


    蘇文媚的眼睛這才放出了些許光芒,她看著門外:“快,快請她進來。”


    惠嬪帶來了一把相思琴。她身後的秀雲抱著琴,與她一同進了明陽宮。


    “姐姐。”惠嬪笑著:“我在宮中無聊,想起我們最初在宮中時候,一起撫琴跳舞的時光,甚是想念呢。”


    蘇文媚掛在臉上的笑容黯淡了。當初錢惠撫琴,蘇文媚跳舞,正是她初進宮時,得寵的時候呢。那時候的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某一天會失寵。


    “姐姐。”錢惠握了握她的手:“不管是好是壞,我們始終一起麵對。何況姐姐貴為貴妃,也是那些小人輕易不能暗害的。我們且打起精神來,不能讓後宮的人看了笑話去。”


    蘇文媚明白,錢惠也定是聽說了昨日的事情,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的做法讓她難免有些心寒,所以錢惠便沒有提起。


    她這是變著法子讓自己開心呢。


    蘇文媚一笑:“好吧,依你。”


    前朝柔妃寵冠後宮時,最喜歡跳一首《梨花雨涼》,蘇文媚當初在蘇府時,也是專程請了舞蹈師傅教過的。後來她流落到了戲班,領班器重她,也給她找了極好的師傅。


    她跳舞極有天賦,錢惠撫琴極好,就著皎潔的月光,蘇文媚在風中跳了一曲《梨花雨涼》。她身形翩躚,在皎潔的月光下,隨著錢惠的琴音翩翩起舞,將心中的煩惱跳成了愁態。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她穿著一身月白的長裙,婉轉的舞姿,襯得她清靈若仙,猶如廣寒宮的飄飄仙子。動作間,夾雜著琴音,卻帶著七分愁態。


    她隨著琴音,將身上的輕紗拋向空中,又伸手接住,卻在低頭一撇間看見了正在柱子旁注視著她的人。他目光炯炯,天色有點黑,相隔有點遠,透過月光,她沒能看清他的模樣。


    她接住輕紗一樣的長衣,旋了個圈將長衣穿迴身上。一曲終了。


    “惠兒,外麵風大,我們進去吧。”


    錢惠點了點頭,蘇文媚牽了她的手,與她一同進入了內殿。


    “王爺。”青羽跟在程鄴後麵,看著程鄴望向明陽宮的方向出神。方才雯貴妃跳舞,他望著她足有半炷香的時辰了:“雯貴妃是皇上的女人。王爺,您可不能犯傻,拿自己的錦繡前程開玩笑!”


    程鄴苦笑一聲,帶著青羽出了宮。


    他何嚐不知道蘇文媚是皇上的女人,可是剛剛他看她跳舞,分明是帶了七分愁態的。從前她的母妃柔妃在世時,受盡千般恩寵。可是先帝駕崩,後宮眾人,有哪一個不想置母妃於死地?!


    他低頭,迴憶起昨日蘇文媚在顧府遇險。陳吏前來求救,陳吏密報,上次奉了蘇文媚的命令,潛入太後宮裏,竟意外查到了當年先帝留下來的遺詔。


    他的母妃本受先帝庇護,不該死的。是那個毒婦,用自己的後位瞞天過海,將柔妃出宮修行的聖旨扣押下來。


    先帝駕崩不過數日,母妃在宮中便誤食了毒物,毒發身亡。本該徹查的事情,可是當時太後以先帝駕崩朝綱不穩為由,秘而不發,以柔妃殉葬的名義,將柔妃草草葬於妃陵。


    他也是昨日才知道,先帝當年,是留了聖旨為母妃保命的。多年來,他雖與太後不親,與程乾卻是有些手足之情的,程乾登基後,他也幫襯著料理了其他幾位作對的皇子。


    可是太後害死他母妃的事情!程鄴一步步朝宮外走著,握緊了拳頭。當年母妃毒發身亡,一定和太後脫不了幹係!


    蘇文媚進了內殿,和惠嬪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月上中天,惠嬪才離了明陽宮,往鍾秀宮走去。錢惠走後,蘇文媚躺在貴妃榻上,隻覺得夜靜得可怕,孤獨得可怕。


    她迴憶著程乾從前待她千般好萬般好的場景,又想起今日在禦花園受的一番折辱,便悲從中來,流著眼淚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宮外好山好水,西陵城的夜市熱鬧非凡,突然覺得宮外真好,自由真好!


    第二日,蘇文媚在宮中無趣,學了些琴棋書畫,實在無聊,將筆隨手一扔,扔到了案桌上。她終是忍不住,帶著檳兒去找賢貴妃拿出宮令牌。


    去了芳宜宮,才看見皇上正和賢貴妃在一起。蘇文媚進了芳宜宮,隻見莊賢人與程乾正對坐在椅子上,莊賢人正剝了橘子皮,將橘子瓣兒往程乾的嘴裏喂,他也並沒有拒絕。


    如今賢貴妃得勢,裝扮得也越發得體明豔了些。花紅不過百日,自己在後宮中,怕隻是一道殘羹冷炙了吧。


    她平複了下心情,緩緩上前去:“臣妾參見皇上。”


    程乾神色僵了僵,皺起了眉:“你不好好待在明陽宮,來芳宜宮作甚?”


    蘇文媚以頭磕地:“皇上,臣妾想起從前在西陵城夜市吃過的糖炒栗子,甚是想念。所以,臣妾想出宮一趟,還請皇上......”


    “出宮須是有要事在身,你這算不得正當理由。”程乾坐在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皇上。”一旁的賢貴妃開口:“雯貴妃不久前才痛失一子,前不久又在顧府,險些遭人暗算,想必是需要出去走走,舒舒胸懷的。皇上您看......”


    程乾看到莊賢人毫不避諱地提起蘇文媚的痛處,不由得心裏對她多了幾分厭惡,卻又礙於情麵,不能直接表現出來。


    “那朕便依了賢貴妃,準了。”


    “......臣妾謝皇上,謝賢貴妃娘娘恩典。”蘇文媚說完,接過若黎遞過來的出宮令牌,出了芳宜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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