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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洵才不會真的乖乖閉嘴不說話,安靜了沒過半晌便又去扯他衣袖:“齊璟,你要把我帶到哪去?這巷子怎麽九曲十八彎的,你該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


    “你多金貴啊,我哪舍得賣你?”齊璟沒好氣道,開口後便知他存心逗著自己說話,麵色幾分氣惱。


    秦洵大笑幾聲,在空曠的巷子裏有輕微迴響,黏過去鑽進他懷裏側摟住他的腰,放軟了聲音撒嬌:“好表哥,別生氣了,理我嘛,你不理我我會難過死的。”


    齊璟腰側被他溫熱掌心貼上,瞬間一僵,伸出沒拎籃子的那隻手去抵著他肩膀輕輕推拒:“你不要這樣抱我。”


    “不喜歡?”


    “……會不好走路。”


    “唔,那好吧。”秦洵聽話地鬆開手,感覺到他似乎長鬆了口氣。


    深巷靜謐,偶有蟲鳴,空氣中隱隱飄來若有似無的沁香,秦洵仔細嗅了嗅,確認不是錯覺,詫異道:“這巷中是誰家的桂花,竟開得這樣早?”


    “聞見了?那便快到了。”


    不多時,他們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院門外,牆內飄出烹煮食物的香氣,更多的是靠近之後愈發濃鬱的桂花香,這家的院牆有些高,秦洵抬起頭隻看見一牆之隔的院內左方露出了一棵桂花樹的樹頂和似乎是亭子的建築物的頂部。


    門是關著的,他借著月光看見門上一匾,上書“巷子淺”三個大字,蒼遒有勁。


    在巷子這麽深處的地方,反叫個“巷子淺”,秦洵並沒有琢磨出院主人賦予其中的什麽特殊含義,隻覺得趣味確是有幾分的。


    齊璟上前輕輕敲了幾聲門。


    院內粗啞的老者嗓音不客氣應道:“自己推,手白長的?”


    齊璟笑了笑:“叨擾先生。”推開虛掩的門迴頭示意秦洵跟他進去。


    顯然是給他們留的門。


    門一打開,烹煮食物的香氣瞬間撲麵而來,吸入鼻腔裏暖烘烘的,進入人身體裏把五髒六腑都泡在了其中,勾起了秦洵遲鈍的饑餓感。


    院子裏一個穿簡樸布衣的背影手裏拎著個酒葫蘆一晃進了屋裏,秦洵辨認出那是方才應聲的孤舟先生,似乎隻是出來拿酒時正好齊璟敲門便順口迴應,並不打算搭理他們。


    孤舟帶迴來的漁具放在進門右手靠牆邊,底下遺了一灘未幹的水跡,院內是青石板鋪的地,正對大門的一排屋子裏麵,孤舟進去的那間大約是他的房間,還有間靠邊的沒有門隻掛著一扇布簾,可以從細細飄溢的白煙猜出是廚房,其餘幾間大小不等的房間就不大能看出用途了。


    院子進門左半部分的空間相對較大,被種植成一片小花圃,中間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盡頭接著幾級石階,上連一座小亭子,亭側另延一條小路通往廚房方向。亭子邊上種著棵桂花樹,在這個初窺秋意的時節裏早早地開了花,馨香四溢,正是方才秦洵在門外越過圍牆看到頂冠的那棵。


    亭內置石桌石凳,四柱各固定有一座蠟盞,這會兒是點著的,映照著亭內情景清晰可見,許是怕風吹了燭火,盞上都籠了燈罩,燈光盈盈柔和,生出些寧馨的意味。


    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廚房的門簾被人一掀,出來個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穿一身藍布衣,一塊布巾將頭發包裹在頭頂,皮膚黝黑,長相普通,瞧著麵善。


    “這是孫伯。”齊璟告訴秦洵,轉而對迎來的孫伯拱手道,“給貴舍添麻煩了。”


    孫伯連連擺手,將二人迎進去:“不打緊不打緊,公子說的這是哪裏的話,二位快請進。先生晚上特意交代景公子要過來吃飯,叫我跟老婆子多準備些飯食,說公子還帶了位新的客人來,想必便是這位公子了,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唿?”


    “家中表弟,同姓景,名喚微之,孫伯隻管喚他姓名便可。”齊璟代為迴答。


    “叨擾貴舍。”秦洵含笑見禮,將齊璟推門進來前塞到他手上的桃籃遞了過去。


    看來除了對孤舟本人,齊璟在孤舟家裏用的還是化名,連帶還給他也擬了個化名。景微之啊,這名字聽上去還不錯。


    孫伯受寵若驚:“微之公子這也太客氣了,來這就當自己家,不必在意這些個虛禮的!”


    “要的,要的。”秦洵找不出話迴,幹笑兩聲打著哈哈,心虛地想並不是他客氣啊,是齊璟買的,他隻是借花獻佛。


    齊璟道:“舍弟從醫,先前偶遇先生,道先生不宜飲酒,便以桃果替代,聊表心意,還請笑納。”


    “哎呀微之公子這可真是貼心,是啊,我也老勸先生少喝點酒,身體重要,可是這勸歸勸,有時候也攔不住啊……”孫伯絮絮叨叨說起話來,帶他們到青石板小路口頭,示意他們去亭子裏,迴頭朝廚房喊道,“老婆子,景公子他們來了,上菜了!”


    廚房裏傳出“咚咚”兩聲敲案板的聲音,孫伯聽後自己又進了廚房。


    “桃子怎麽叫我拿著給?孫伯好像以為是我買的。”在亭中桌邊麵對麵坐定,秦洵支手托腮問道。


    “雖說你我一道,但你第一迴登門,空著手不合適。”


    齊璟這個人真的是處處顧及得周全。


    秦洵笑道:“說得也是,反正我跟你嘛,都是這種關係了,哪用得著分那麽清,你說對不對?”


    “……何種關係?”


    “你那是什麽表情,想什麽呢,就是表兄弟的關係啊。我不是叫景微之嗎,景歸城公子剛說過就忘了?”


    分明言語曖昧有意挑逗,偏生還作一副無辜形容叫人羞窘,他狐狸一般,齊璟知道自己在與他討嘴上便宜這種事上素來占下風,遂閉口不言,並不想與他過招。


    秦洵逗了他,心滿意足,伸手過去將他袖子壓在桌上,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麵的金線繡花。


    齊璟衣裳的質地是上乘的,繡線自然也是良品,光一照便會反著瑩潤之色,很是好看,秦洵愛不釋手,這樣肆意地摸他衣袖,齊璟竟也什麽話都沒說。


    秦洵哪裏會不曉得齊璟今日忽然同他說起情愛之事意指何為,無非是怕他分不清楚情義與情愛,擔心他對他們之間明顯超出親屬友朋界限的親昵程度沒有自覺罷了。


    怎麽可能。


    齊璟說得沒錯,秦洵心裏比誰都透亮,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思去與他親昵,也大概摸得清楚齊璟心裏是個什麽樣的想法。他能像如今這樣放肆,大半原因是齊璟無底線的縱容,他曖昧,調笑,狎昵,隨著年歲漸長,言行愈發過火,齊璟口中頻頻阻拒,卻從未真正有過排斥之舉。


    說起來,齊璟對秦洵的容忍度確實放得很寬,寬得幾乎可以直接說沒有限度。


    齊璟啊,你總是這樣心口不一,欲拒還迎的,是存心不想叫我放過你啊。秦洵手裏無意識地摩挲他衣袖,盯著他在燭光下忽明忽暗的清雅眉眼出神。


    齊璟有些輕微的潔癖,因此在外人看來,齊三皇子雖是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潤品性,卻是總也有些拿捏有度與人持距的疏離感。唯有秦家的三公子是他的例外,二人從小一處長大親密無間,若說有誰人敢毫無顧忌地與三皇子使皮親昵甚至將一貫脾性溫和的他惹出火氣來,天下怕是就秦洵一人。


    並不是齊璟脾氣太好才對他諸多容忍,秦洵還小的時候就知道,齊璟這個人,不是什麽溫柔無害的善茬,在他們七八歲那一迴,齊璟陰沉著稚嫩的小臉,一手摟著害怕的他,一手將那條細細的小蛇活生生捏死的時候。可當齊璟那時偏頭看到懷中怯怯瞧著他的秦洵,眼中陰霾散去溫情柔柔化開,同他輕聲說“我在,阿洵不怕”,秦洵竟真的半點也不怕他,更往他懷裏貼緊了些。


    無論怎樣,他待我好。


    栽了啊,秦洵歎息。


    一個慣以溫柔作偽的人,能掏出他真心實意的溫柔來待你,栽死在他手上也不丟人。


    人總是趨向於習慣的印象,就好比一個劣跡斑斑的人很難叫人相信他會改邪歸正。相同的道理,一個常年儒雅淺笑的賢善之人,也不大容易叫人相信他會做出狠戾之舉,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便沒人會去想他能掀起什麽風浪。


    某種方麵來說,他和齊璟默契是極好的。


    隻是默契好不一定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有些事他早早便已不滿足於僅僅是不言不語的默契了,好在到了如今,齊璟終於也會有了與他相同的不滿足。


    齊璟,這都是你放任我的,你自找的。


    “做什麽看著我發笑?”齊璟問。


    秦洵歪著頭,笑彎眉眼:“你好看啊。”


    齊璟墨黑的眸子在燭光下隱隱沉沉,似是輕輕笑了一聲。


    秦洵順手往他袖子上扒了兩下:“齊璟,今日你到許府接我隻在門外等的,你猜我在裏頭遇著誰了?”


    秦洵坐的方向背對廚房方向,齊璟坐他對麵,是麵對廚房那邊,見著廚房的簾子再次掀開,孫伯端著盤子向他們這邊走過來,身後跟著一個同樣穿藍布衣裳端著盤子的中年婦女。


    “遇著誰了?”當他是閑著叨叨話,齊璟隨口順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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