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飛簷走壁迴到靖陽王府,準備把腰帶和荷包放到某位爺床邊小幾上,明天醒來自然能看見。


    結果他跳窗進屋,隻看到空蕩蕩的床鋪,並不見某位爺的人影兒,倒是陳七進屋來,問道,“這大晚上的,怎麽迴來了?”


    陳山沒有迴答,而是問道,“爺呢?”


    世子爺睡覺一向準時,除非有事出府去辦,可世子爺要出府了,陳七必跟隨左右。


    陳七輕咳一聲,“爺在衝冷水澡……”


    至於為什麽衝冷水澡,就不用再問了。


    血氣方剛的年紀,白日裏聽那麽兩場活春宮,還是和沈二姑娘一起聽的,能不氣血翻滾才怪了。


    陳七問道,“迴來做什麽?”


    陳山看向放在小幾上的腰帶和荷包,“沈二姑娘連夜繡好了,讓我送迴來。”


    陳七道,“我還是先收起來吧,不然爺還得起來衝第三迴冷水澡。”


    陳七拿起腰帶和荷包就要藏起來,隻是一轉身,一道聲音就傳了來,“放下。”


    陳七,“……”


    默默把腰帶放下了。


    謝歸墨走過來,眸光從腰帶和荷包上掃過,那女人今天被算計,本就氣的夠嗆了,又沒看到他的臉,更是氣上加氣,竟然還連夜把腰帶和荷包繡好了。


    這般反常,反倒叫他不安。


    “她還說什麽了?”謝歸墨問道。


    陳山迴道,“沈二姑娘說再信爺最後一次。”


    ……看來是真最後一次了。


    不過他也沒打算繼續隱瞞她。


    這一步總是要邁出去的,不邁出去,他沒法知道她為何處處躲著他。


    ……


    沈棠睡的晚,起的就晚,比往常遲醒來兩刻鍾,去給老夫人請安自然也晚了兩刻鍾。


    她到的時候,二太太和沈娢她們都在了,沈棠姍姍來遲,沈娢逮著機會就發難,“二妹妹給祖母請安,怎麽來的這麽晚?”


    沈棠臉色淡漠,“昨晚想事情睡晚了,早上睡的香,丫鬟就沒敢叫我起來。”


    二太太就問道,“這是有什麽事困擾二姑娘了?”


    隻是找個借口,還刨根問底起來了,沈棠不想多說,“隻是胡亂想想,沒事困擾我。”


    沈娢揪著不放,“若是沒事,怎麽會起這麽晚?”


    沈棠心底有些不耐煩,既然非要她說,就別怪她說的話她們不喜歡聽了,“花燈會後就是春闈了,之前長姐不是要和我一起去薑家嗎,我準備過幾日再去薑家一趟,不知道長姐可要與我一起去?”


    沈娢沒想到沈棠是在想這事,她知道沈棠對她不複從來,別說一起出門了,那是疏離到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沈棠不願意和她一起去薑家,但薑家肯定希望她去。


    沈娢沒說話,隻是摸了下自己的臉,二太太就道,“娢兒接連病倒,消瘦的都沒法去給文國公府老夫人賀壽,這般模樣去薑家,沒得惹薑家上下擔心,我看還是等春闈後再去吧,薑家兩位少爺才學都不錯,此次春闈,必定能高中,到時候正好去道賀。”


    為了阻攔沈娢去薑家,都開始誇她兩位表哥了,真大可不必。


    老夫人沒說話,沈棠想著要不要反駁兩句,恰好這時候外麵進來一丫鬟,高興的稟告二太太,“王家剛剛差人來報喜,說是王大少爺和永寧伯府大姑娘的婚期定下了,就在這個月十二。”


    因為那張紙條,二太太對李大姑娘有心不滿,還想今天去永寧伯府問問到底是什麽意思,現在聽到婚期定下,什麽不滿都煙消雲散了,等進了王家大門,成了她侄兒的人,自然會和王家一條心。


    二太太笑容滿麵,三太太向二太太道賀,沈棠坐在那裏,想著王大少爺頭頂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心生同情,但也隻同情了兩口茶的功夫,王大少爺也不是什麽好人,宿柳眠花之輩,兩人般配的不能再般配了。


    今日已經是初六了,婚期定的比較急,不過從李大姑娘落水之日算的話,又算晚的了,沈娢沈冉她們商量著去送添妝,沈棠沒打算去送,也沒人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添妝送不了多少東西,永寧伯府大姑娘不缺那點兒,沈棠去那可是純給永寧伯府添堵,二太太和沈娢還不至於這麽缺心眼。


    沒人要沈棠去,第二天沈娢她們出府挑添妝也沒叫沈棠,沈棠也當不知道。


    沈娢她們去給李大姑娘送添妝這天,沈棠也出府了,不過她是去薑家。


    空著手出的府,不過既然是去祝表哥折桂蟾宮的,肯定要帶些禮物去,馬車便在京都最大的文房四寶鋪子前停下,沈棠準備給兩位表哥一人挑一支上等狼毫筆。


    進了鋪子,小夥計殷勤的招唿她,鋪子裏各種筆都有,沈棠選了兩支最好的,銀杏付錢。


    就在沈棠準備走的時候,那邊門口進來一小廝,不小心和鋪子小夥計撞了下,手裏拿著的畫脫了手,摔在了地上。


    小廝罵罵咧咧,“走路沒長眼睛嗎?!這可是前朝周故大師的畫,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小夥計趕緊把畫撿起來,連連賠禮道歉,小廝把畫打開檢查。


    畫雖然容易損毀,但也不是隨便摔一下就會弄壞的,沈棠路過時,瞥了一眼,這一眼,讓她腳步頓住,跟在身後的銀杏沒發現她停下來,差點撞到沈棠的後背。


    這畫——


    這不是她的畫嗎?!


    ……這麽說也不對。


    這幅畫前世是她的,是平遠侯府給她的嫁妝,原是薑家給薑氏的陪嫁,後又給沈娢做嫁妝,最後隨她進了靖陽王府。


    這一世她沒嫁給謝歸墨,這幅畫該在侯府庫房裏才是,怎麽會在這小廝手裏?


    世上名師大作會有許多造假贗品,她之所以這麽肯定,是因為這畫不止一眼瞥上去,和她那幅一模一樣,就連畫裝裱處的折痕都一樣。


    小廝送畫來鋪子,也是他主子嫌棄畫裝裱太舊,送來重新裝裱,鋪子掌櫃的道,“方才實在對不住,這次裝裱不收錢,算是我們鋪子的賠禮。”


    認錯態度極好,小廝就沒說什麽了。


    沈棠看著畫,銀杏喚她,“姑娘?”


    沈棠迴過神來,收迴眸光,邁步出去。


    門外小廝等候在哪兒,沈棠打發小廝去買糕點,然後四下張望,陳山現身道,“沈二姑娘找屬下有事?”


    沈棠道,“幫我看一下那幅畫的背麵右下角是不是有塊黃豆大的墨跡。”


    沈棠不想往壞處想,所以她要確定那幅畫不是贗品先。


    畫前世是她的東西,沒人比她更清楚那幅畫上有什麽了。


    這麽點小事,小廝糕點還沒買迴來,陳山就查完迴來了,“畫的右下角確實有塊黃豆大小的墨跡。”


    沈棠臉瞬間冷沉下去。


    若說折痕是巧合,那墨跡呢,不可能兩處都這麽湊巧。


    見沈棠臉色不對勁,銀杏問道,“姑娘怎麽了?”


    沈棠看向陳山,“幫我查一下那幅畫是誰送去裝裱的,又是怎麽到他手裏的。”


    陳山應下,“送完沈二姑娘去薑家,屬下就去查這事。”


    沈棠交代的事,陳山不敢不上心,但他也不敢忘了自己的任務是護衛沈棠周全,隻有在確保沈棠沒有危險的情況下,他才能去做別的事,不然萬一去薑家的路上驚馬,有什麽好歹,他怎麽和爺交代?


    沈棠雖然心急,但她不會為難陳山,陳山肯幫她查,她就知足了,哪敢過多要求。


    在馬車邊等了會兒,小廝買完糕點迴來,沈棠和銀杏坐上馬車,就直奔薑家而去。


    ……


    馬車在薑家大門前停下,薑家小廝見沈棠從馬車裏下來,再再再一次愣住了。


    表姑娘來薑家次數多的他們都感覺不真實了。


    表少爺也沒有找迴來啊,平遠侯府對薑家的態度變好了許多,不僅讓表姑娘來,上次還帶了不少補品來,兩府這是恢複往來了嗎?


    可若是恢複了,那大表姑娘怎麽不見來?


    薑家小廝殷勤的幫著搬踩腳凳,沈棠邁步進府,問薑家管事,“大表哥、二表哥可都在府裏?”


    薑家管事道,“兩位少爺都在書房。”


    “我去找他們,”沈棠道。


    表姑娘來不先去見老夫人,怎麽先見大少爺他們,薑家管事心有疑惑,但還是安排小廝帶路。


    沈棠就跟著小廝去見兩位表哥了。


    薑明修、薑明遠各自的院子裏有書房,前院緊挨著薑老太爺的院子還給他們安排了個書房,裏麵藏書眾多,更重要的是離的近,有不懂之處可以隨時探討,去問薑老太爺。


    書房內,薑明修薑明遠正在看書,小廝敲門道,“大少爺、二少爺,平遠侯府表姑娘來了?”


    很快,門就打開了,薑明遠驚喜道,“表妹怎麽來了?”


    沈棠笑道,“打擾兩位表哥看書了。”


    薑明遠就道,“本也準備歇息了,隻是表妹來找我們可是有事?”


    他將路讓開些,沈棠邁步進書房。


    沈棠以前來薑家的次數就少,這還是她第一次進書房,整麵牆的藏書,不敢想要全部看一遍得花多長時間。


    沈棠給兩位表哥見禮,然後道,“我來找表哥借本書,正好新得了兩支上等狼毫筆,送來給表哥,預祝兩位表哥蟾宮折桂。”


    沈棠說著,銀杏就把狼毫筆送到沈棠手裏。


    沈棠遞給兩位表哥。


    薑明修薑明遠接過,將錦盒打開,就看到錦盒裏的狼毫筆是新出的,他們前兒去鋪子才看到。


    薑明遠道,“這哪是表妹新得的,分明是新買的。”


    “……這不重要。”


    薑明修笑道,“那借表妹吉言了,表妹想要看什麽書?”


    “《尚書》,”沈棠道。


    薑明遠詫異,“表妹還看這書?”


    沈棠道,“我隨便看看。”


    薑明遠轉身從書桌上拿起一本倒扣的書,正是沈棠要的《尚書》。


    沈棠隨手翻看,但找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沈棠問道,“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這句在哪兒?”


    薑明遠,“……”


    表妹都記得這麽清楚,竟然不知道在哪一頁?


    “再翻一頁就是了。”


    沈棠翻過一頁,果然找到了這句話,薑明修道,“表妹找這句話做什麽?”


    沈棠道,“竟然真的有這句……”


    薑明修,“……???”


    薑明遠,“……???”


    兩人互望一眼,皆是茫然。


    沈棠看著他們道,“近來外祖父有沒有出題考你們?”


    薑明遠苦了張臉道,“怎麽沒有,天天考,祖父看到一句話就覺得可能是春闈試題,要我和大哥一人寫一篇文章。”


    看著兩位表哥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沈棠無辜的眨了下眼睛道,“我昨晚夢到母親了,這是她給你們出的題,讓你們一人寫一篇文章燒給她。”


    薑明修,“……”


    薑明遠,“……”


    不是吧?


    祖父、父親給他們出題還不夠,姑母還給他們出題,這是還沒進考場,就先把他們考癱了啊啊啊。


    沈棠不放心,叮囑道,“兩位表哥一定要用心寫啊。”


    薑明遠耷拉耳朵道,“表妹放心,我和大哥肯定用心寫。”


    姑母在九泉之下托夢給表妹都要他們寫的文章,哪敢不用心啊,再者不寫姑母出的題,也得寫祖父和父親出的,總之不得空閑。


    春闈試題有好幾道,沈棠隻記得這一道,還是靖陽王心血來潮讓謝歸墨也寫一篇,謝歸墨要她給他研墨,她才記住的。


    她重生迴來,許多事都有了變化,沈棠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春闈試題,但她既然知道,肯定要告訴表哥,萬一沒變呢?


    沈棠也知道萬一試題沒變,她這算是幫表哥作弊了,對其他學子有失公允,但想到朝堂上貪官汙吏那麽多,魚肉百姓,至少以薑家風骨,出不了貪官,而且前世二表哥落水,大表哥為救二表哥受傷,影響發揮,雙雙落榜,經曆那麽多事,沈棠很難相信落水隻是單純的意外。


    “不打擾兩位表哥看書,我去給外祖母請安了。”


    兩人送沈棠出門。


    離開書房,沈棠去翠柏院給薑老夫人請安,薑老夫人嗔怪道,“怎麽先去找你兩位表哥了?”


    沈棠道,“新得了兩支狼毫筆,心急送給大表哥二表哥,就沒先來給外祖母請安。”


    沈棠挨著薑老夫人坐下道,“外祖父和舅舅給兩位表哥出太多題了,春闈試題哪是那麽容易猜到的,春闈在即,心態輕鬆更重要,您讓外祖父和舅舅別再給表哥出那麽多題了。”


    薑二太太道,“這兩日遠兒也在跟我訴苦呢。”


    薑老夫人點頭,“迴頭我勸勸他們。”


    薑梨薑檸都不在府裏,去大昭寺了,沈棠陪薑老夫人說話解悶,吃過午飯離開薑家,兩人都還沒迴來。


    迴到侯府,沈棠心急知道讓陳山去查的事,就沒去鬆鶴堂,直接迴清漪苑了。


    剛迴屋,那邊窗戶就被叩響,沈棠三步並兩步走過去,陳山道,“那幅畫查出來了,是趙王府送去裝裱,準備獻給皇上的,據趙王府小廝說,是永寧伯送給趙王的。”


    後麵陳山就沒查了,他還記得之前二太太要補償李大姑娘的事,沈棠就更不可能忘記了。


    沈棠知道永寧伯府不甘心好好一個嫡女成為她和沈娢姐妹相爭的犧牲品,肯定會要補償,之前二太太試圖想侯府公中出這筆賠償,她沒同意,老夫人也不會同意,最後不了了之,她還以為二太太為了沈娢的名聲拿自己壓箱底去填這窟窿了,敢情是偷她娘的陪嫁去填的!


    沈棠臉冷的像是覆了層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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