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剛被護衛抱進值房,抬頭便看著坐在正堂上那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白麵長須,兩目有神,頭戴青紗四方巾,身穿月白金邊道士服,端坐正位,正用眼神打量自己。


    程風知道這老頭定然是天津巡撫李邦華無疑。便住了下足,認真的理了理自己前麵的圍兜,保證自己下跪子時圍兜能墊在自己的膝蓋下麵,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的膝蓋少遭點罪。


    整理好了衣裳,便幾步走到李邦華的正麵,雙手往膝蓋下一壓,不讓圍兜飄起。雙膝一彎,納頭便拜:“小子登州程風拜見李大人,祝李大人新年行大運,新春滿吉祥,財源廣進倉倉滿,官運亨通節節高。 ”


    看著跪在地上,嘴裏說著吉祥話,一副給家裏長輩拜年架勢的小孩。又見看這小孩那一雙天真無邪又靈動十足的眼睛,李邦華有一種看見自己孫子,就想要伸手上去在那胖臉上擰一把的衝動,這種奇怪的感覺都沒辦法讓自己嚴肅起來。


    強行忍住想上去擰一把那胖臉的衝動,隻得裝著一臉嚴肅的樣子,用那想擰胖臉的手理著自己的胡須,朝小孩抬抬頭:“行了,免禮起來吧。說說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裏?來天津有何事?為什麽要收留這麽多的小孩?準備把他們帶到哪裏去?背後的動機到底是什麽?老實的交代了,本官看在你年紀小,不打你板子。”


    程風一聽讓自己起來,一點都不帶耽擱的,一咕嚕就站了起來。


    “謝大人,迴大人話。小子姓程,名風,字知秋,號虛穀。山東登州府文登縣,成山衛人。家裏大伯時任成山衛前禦守禦千戶所千戶,家父成山衛青山海巡所百戶,家師登州府袁可立。


    因為家鄉土地貧瘠,大量軍戶因缺少糧食而餓死,原衛所丁口十不存一。致使本就荒蕪貧瘠的土地更加的荒蕪,本就人跡稀少的衛所,更加的人跡罕見。


    為了解決軍戶們缺糧少食的問題,不使衛所名存實亡。聽聞天津徐光啟大人手裏有高產的糧種,據說這種良種高產又不選擇土地,就算是沙地戈壁裏都能種植且產量不低,小子便奉恩師之命特來天津求購。”


    聽說這小孩的老師就是登州巡撫袁可立,李邦華對這小孩的說辭己經信了七分,可須要了解的細節還是要問清楚,不然出了事不好推脫,但是臉色己經和藹很多:“你說你恩師是登州巡撫袁可立,你可有證據?冒充官親可是要殺頭的。”


    “證據自然是有的。”大少小心翼翼的從自己的圍兜口袋裏拿出一張袁可立的拜帖,一封徐光啟給袁可立的書信,還有一張登州巡撫衙門開據的路引遞給李幫華。


    李邦華接過細看,確認沒有錯誤虛假。對程風的身份沒有了懷疑。可應該詢問的情況還得問不是:“看你路引上你家有大人陪伴而來,本官傳問,你家大人為何不來迴話?”


    “迴你大人的話,因為伯父需要把從徐大人那裏求來的糧種運到東村碼頭去,所以今早出門早,大人來人傳話的時候,他們已經離家多時。家裏除了一群下人,就隻剩小子一人,實在是沒有人手,隻能小子自己前來大人這裏接受詢問。”


    李邦華見這小子迴答問題條理清楚,心裏很是滿意:“還算說得有理有據,那你家收留那些流民小孩又是為何?收留後又當如何安頓?”


    一說起收留流浪小孩的事情,程風的眼眶開始紅潤起來:“大人有所不知,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午時小子到望海樓去吃飯,從飯館出來的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小姐姐,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弟弟來到小子麵前乞討,小子看這姐弟倆身上穿的都是用那草把子紮的草衣,兩人瘦得就隻剩下一個大腦袋和一對大眼睛。實在是可憐的緊。


    小子打小就心軟,特別見不得小孩子吃苦受罪,看見那姐弟倆,小子心裏那個難受啊,於是就給了他們幾文錢。沒想到一下子周圍就來了幾十個流浪小孩,都找小子討要錢財,小子看他們一個比一個慘,一個比一個可憐。”


    程風說到這裏,眼淚還真的就流了下來,開始哭的稀裏嘩啦的,眼角還偷偷的去瞄李邦華的表情,嘴裏還不停的哽咽著訴說:“小子心裏就想啊,這樣一人給他們幾個銅錢,他們能吃上一頓飯,那明天的飯,後天的飯誰給他們?”


    “是啊,明天的飯,後天的飯,誰給他們?可是天津流民實在是太多了,官府也有心無力呀。”李邦華抹了抹濕潤的眼角,無可奈何的歎息。


    偷偷用眼角看著李邦華在抹淚,程風心裏大定,隻要老頭聽見小孩受苦還會流淚就沒有壞透,這事情就好辦,於是繼續得巴得:“所以小子心裏就想,這樣解決他們一頓的飯食,也不是個長遠之計,小子就想著要不收幾個到家裏去吧,隻要他們願意,那怕是隻救下一個也是好的。


    於是便告訴了他們小子想找幾個玩伴,包他們能吃飽飯,需要幹活,但是沒有工錢,問他們可願意。小子原本以為這個條件願意幹的人應該不多,不想那些有小孩的家長都紛紛願意把小孩送給我家,什麽也不要,隻求給小孩一口飯吃,所以一不小心,就收了三百多個。”


    李邦華紅著雙老眼點點頭:“沒錯,三百八十四個,還有七個帶小孩的婦人和七個不到一歲的小孩。這就是本官為什麽要傳你家來詢問的原因。本官問你,這麽多人你家養得起嗎?要老實迴答,不許說假話空話。”


    程風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臉上馬上換了一副笑容:“養得起,養得起,去年我伯父當上千戶之後,清理了一下千戶所的財產人丁,雖然千戶所裏的錢財是負的,人丁也隻剩下三百多戶。但是千戶所裏留下了大量的荒地無人耕種。


    雖然那些土地土質不好,種傳統作物產量也低,想來沒那個地主老財會來搶奪那樣的土地,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現在手裏有了產量高還不選土地的良種,隻要沒有人剝削他們,讓他們自種自食,莫要亂收他們的稅,那些土地在不行,養個一兩萬人還是沒問題的。”


    李邦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你想讓這些小孩去你們衛所種地?他們可全都是小孩沒有一個能種地的,你家這樣安排,他們還是會被餓死。既然你們是想讓他們去種地,那為什麽不把他們的大人一起帶走?大人身體再差那勞力也比一個小孩子強吧,隻要讓他們有地種,辛苦辛苦總是還能掙到一口飯吃的。”


    “大人誤會了,這些小孩可不是去種地的,他們是要去讀書的。我說的種地是指這些小孩的家長,當時收留小孩的時候就告訴過他們了,隻要他們自己能走到文登縣去,我家就安排他們活路。想來雖然路途遙遠,再怎麽著還是會有一部分家長會跟過去的。隻要有家長過去,那衛所就有了人丁,有了人丁衛所自然也就能盤活。”


    “你收留這些小孩不是讓他們去幹活而是去讀書的?此話當真?可不能兒戲。”李邦華心裏一驚,不知這小孩說的是真是假,隻這小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據可查的,並沒有看出來有什麽圖謀不軌。


    “是啊,不會讓他們去幹農活的。”程風開始有些得意洋洋起來:“不瞞大人說,我家在成山衛開了一家書院,叫齊魯書院,目前已經收留了登州,海寧,文登縣本地的流浪小孩和遼東逃過來的小孩子五百多人。”


    “那麽多的人,你家如何養得起?”李邦華開始有些不信了。


    “又不要我家養,那些小孩都能幹得緊,他們都是自力更生,都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既然全是小孩都沒有勞動力,他們如何能夠養活自己?”李邦華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


    “這個事情很簡單啊,學校裏辦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養兔場,那些小孩除了讀書之外就是去割草養兔子,那兔子長得飛快,一年就能下十幾窩,繁殖快的很。一年能出上萬斤的兔肉和幾千張的兔皮,書院的小孩就靠養兔子賺錢在養活自己,我家都沒有花多少錢。”


    程風用手指了指自己帽子和衣服袖口上的兔毛:“大人,你看我這帽子和衣服上的兔毛就是書院學生養的兔子皮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嗯,是很好看的。”李邦華看著程風那一副天真求表揚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了:“今天該問的話,本官已問完了。流民的事情你們都已經安排好,看來也不需要本官幫你們做些什麽了。”


    一聽李邦華說話的意思是說想幫著做點什麽,大少眼珠子一轉,順著李邦華的話便爬了上去:“大人不用氣餒,如果大人想幫點什麽忙的話,倒也是有事情可以幫的。”


    李文華一聽程風話裏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給自己找了麻煩,隻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也不好不接:“那程小公子說說,本官有什麽可以幫上你們的?”


    程風臉上的笑都堆成了花,笑成了豌豆角的眼睛透著希望的光,真誠的看著李邦華:“其實大人想要幫忙的話也很簡單,這裏的小孩我會用海船把他們帶到文登去,隻是那些想去文登的流民有些難,天津到文登縣,這麽遠的路,那些流民想平安走到文登去,那也是千難萬難的。


    如果大人願意可以把他們組織一下,每人給他們一些糧食,再派幾個官差護送他們到德州去。如果有可能再給德州官服寫封信,讓他們也幫著護送一下,把人送到濟南去。當然如果他們願意,德州又有流民的話,也可以連同德州的流民一起往濟南送。


    再請濟南的官府幫忙把流民從濟南送到萊州去。濟南如果有流民,也可以往萊州送,隻要流民能平安到了萊州,我家安排人員在那裏等待他們,剩下的路就由我們自己來完成。


    如果能夠達成這項事宜的話,那麽天津的流民,德州的流民,濟南的流民,萊州的流民都會被清空。這樣各地官府有了好的政績,流民有了活路,我們衛所有了人口,大家都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聽了程風的描述,李邦華開始思考這個事情的可能性,怎麽想怎麽覺得另外幾個城市的主官應該也是願意的,畢竟可以讓自己頭痛不已的流民問題得到徹底的解決。各個地方隻需要一次性拿出幾天的糧食就可以徹底解決,這不比每個月官府都要拿一部分糧食出來賑災好的多。


    顯然這個主意就是一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徹底解決各處流民問題的好辦法。李邦華非常滿意的點點頭:“好了,今天的詢問就到這裏,你可以迴去了,到登州的時候幫本官給你老師帶個好,告訴你老師,本官恭喜他收了一個好弟子。你今天提出來的解決流民的問題,本官會仔細斟酌考慮的。你隻管安心的山東去。”


    公事辦完了,收留小乞丐的事也正式過了官方名錄,大少很高興,可又一想,人都到巡撫衙門來了,不幹點私活就迴去好像說不過去。


    於是大少,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世叔在上,學生還有一點私事,想請世叔指點迷津。”


    李邦華一聽這小子稱唿都改成世叔了,果然是辦私事的架勢,想著會不會是袁可立有什麽私密事要辦,想讓自己幫忙,於是對站在門外的護衛吩咐:“你們站到院子中間去,不許有人靠近半步。”


    “是,大人。”門外的護衛紛紛離開值房十丈開外。守在門外桂英和紅玉倆個丫頭也被趕得遠遠的。


    確認外麵的人都離開了,李邦華這才示意程風:“現在周圍沒人了,你說吧,什麽私事?”


    程風這才把自家要在天津開鋪子賣琉璃製品,想請天津幾位話事人入幹股的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一遍……


    從天津巡撫大院出來,程風簡直是笑逐顏開,心花怒放,恨不得當街又想高歌歡唱“好運來”,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桂英與紅玉心裏也非常的高興,看自家少爺那快樂的想飛的表情,定然是從這巡撫大院裏得到了什麽好處,才讓少爺開心成這樣。


    大少是滿心的歡喜,馬車也不坐了,也不讓人背了,一個人在前麵蹦蹦跳跳,哼著小曲,手舞足蹈要去找好吃的,桂英與紅玉隻能緊緊跟隨,小鏢師牽著馬車默默的跟在後麵。


    大少正心花怒放的在天津街頭蹦蹦跳跳,邊跳還一邊的東張西望,想看看哪裏有自己想吃的東西,正得意忘形之間,突然從自己的右麵閃過一個黑影,身後傳來了桂英和紅玉的驚叫聲:“少爺小心。”


    大少暗叫一聲不好,轉身便想躲開,可惜人矮,腿短,動作慢,剛轉過身來那黑影便呱唧一下撞向大少,擦著大少的肩膀,把大少也掛得失去平衡。


    “哎喲媽呀。”大少是一聲慘叫,跌撲在地。好在關鍵時候,兩隻手墊在了自己的嘴下麵,厚厚的衣袖避免了那剛長沒幾顆的門牙被敲下來,好在身上穿的厚,雖然看著挺嚇人,實際上也沒摔著哪裏。


    桂英與紅玉趕緊衝上去,把那程風從地上抱了起來,沒來得及檢查有沒有受傷,旁邊的鋪子裏又唿唿唿的飛出了幾個人影,要不是程風被撞的夠遠,這幾個人影肯定又得砸在他身上。隨後而來的便是各種哭喊聲。


    氣的大少就想開口問候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可還沒等自己開口,便聽見旁邊鋪子裏傳來了破罵聲:“你個老東西,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俺家不需要你這個沒用的老東西了,還他娘的天天來哭訴,天天來哭訴,你家死不死關小爺屁事,今天就給你個教訓,以後還敢來,小爺打斷你全家人的腿。”


    程風愣了愣神,想罵人的話被噎在了喉嚨裏,沒罵得出來。


    耳邊又聽著先飛出來的那個黑影趴在地上哭訴:“小東家,小人在你家幹了三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就這樣把俺一家都趕出來呀。”


    這是咋迴事?難道是遇上惡少欺壓良善了?大少這一下是頭也不暈了,罵人的話也吞迴去了,精神頭也上來了:“姐姐們,我沒事,沒傷著,快抱我到路邊上去,我看看是咋迴事。”


    桂英與紅玉看見程風被人撞倒,以為會大哭不止,趕忙追上去把大少從地上抱起來,正準備檢查一下有沒有被磕碰到,順便在安慰幾聲。


    不想大少爺是一顆眼淚也沒有,反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那個鋪麵的方向,很明顯吃瓜的心情比自己的安全顯得更重要。


    一時之間鋪子裏的咒罵之聲,街道外的哀求之聲響成一片。


    大嫂這迴算是看清楚了,剛才撞著自己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幹瘦老頭,老頭旁邊還有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幹老太太,那老太太的旁邊還有一個二十七八歲樣子的婦人,那婦人懷裏還摟著大大小小三個小孩。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大少興趣越來越高了,可惜現在的場麵就是罵聲哭聲,哀求聲響成一片,根本聽不清楚啥是啥,想搞清楚是非曲直,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少很是無奈,自己又不好直接上前詢問,於是便開始左顧右盼起來,想看看周圍的觀眾有沒有了解真相的人。果然看周圍觀眾的議論熱情程度,好像大家對這個事情都還非常的了解。


    大少一臉的笑嘻嘻,把腦袋湊到一個老頭的旁邊,學著天津人的口音:“爺爺,這是咋迴事啊,給俺說說唄。”


    不想這老頭脾氣不好,聽見有人詢問,低頭一看腳下一個小胖子,正瞪著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小眼睛裏充滿著求知的欲望。


    這麽小的孩子就喜歡看熱鬧,老頭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個小胖墩滾蛋,哪涼快哪呆著去,老子看著胖子就煩。這麽小個人就喜歡出來看熱鬧,也不怕人多了一腳把你踩死。”


    大少爺一聽,算了,這老頭定是個孤寡,腦袋還有問題,還是離他遠點好,對著老頭用鼻子狠狠的“哼”了一聲,便轉頭尋找別的目標去了。


    俗話說人多嘴雜,看熱鬧的人多了,總是有熱心的人喜歡說講故事。那時候在看熱鬧的人群裏竄來竄去,終於找到了一群,吃瓜聊天說故事的大媽們,大少站在大媽們的圈子裏,立著耳朵仔細的聽他們說的一點一滴,很快就把這事的來龍去脈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原來啊,這家店鋪姓李,被他家打出來的那個老頭姓何,這李記店鋪做的是紙張生意,家裏在城外有一家造紙的作坊。


    這老頭是李家一個老匠人。這是李家做造紙的活計也有二三十年了,可因為造紙的工作很苦,這姓何的老頭在前幾年就因為手腳變形,幹不了什麽重活了,可憐的是這老頭唯一的兒子,在一年前還生病死了,家裏從此沒了勞動力。


    因為這姓何的老頭是李家的老師傅,李家的老東家也感激這何老頭對李家的幫助,知道他不能自己動手幹活了,家裏沒有勞動力,可以掙錢養家,便讓他在造紙作坊裏管事,負責安排日常事務。


    可是年前這老東家過世了,接管了李家生意的少東家嫌棄這何老頭光拿工錢不幹活,在安葬了老東家之後,便把這何老頭給趕出了家門。何老頭一家從此沒了生計,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這何老頭總覺得自己為李家苦了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近常常帶著一家上門來哀求李家少東家,希望李記少東家能看在多年的為李家出力的份上,賞何家一條活路。


    “可你看看他家現在這個樣子,一個手腳變形的老頭,兩個女人加三個小孩,還能幹得了什麽活,這李家要是會再收了他家,也不會把他給他都趕出來了,真的是可憐哦。”一位大媽在那裏痛心疾首的說。


    蒼天不負有心人,大少這迴總算是搞明白了,這老頭原來是個造了三十來年紙的老師傅,隻是因為手腳變形,幹不了活,被東家趕出來了。大少忍不住的在旁邊感歎道:“這李家也算不錯了,隻是把他家趕出來,沒把他家的小孩都拿去賣了換錢也算是仁義的了。”


    站在程風旁邊的一位大媽,聽著程風的感歎,忍不住的罵了程風一句:“你個小屁孩子懂個屁,人家何家又不是他李家的奴仆,他憑啥賣人家的孩子。”


    程風驚得瞪大了雙眼:“這位嬸嬸,你說這何家不是李家的奴仆?”


    那位大媽瞪了程風一眼:“當然不是了,要不然你以為李家這小崽子會好心放過那幾個孩子,早被他家賣了換錢了。”


    大少一聽這老頭一家是自由身,並非奴籍。隻是因為家裏沒了勞動力,全靠老東家混口飯吃。現在老東家不在了,何家斷了生計。


    看這小東家的架勢,肯定是不會收了這家人的,大少覺得自己有機會把這老頭一家忽悠到文登去。隻要這老頭能跟著自己去文登,那自己開造紙廠的計劃就可以執行了。


    於是大少爺不著急了,開始叫過兩個丫頭,遠遠的站在路邊。就等著老頭一家心灰意冷離開的時候,自己好趁機上去打劫。


    大少餓著肚子在那裏等啊等啊,可這老頭一家意誌非常堅定,跪在那李家鋪子門口,哭天搶地哀求磕頭,就是不消停。氣得那李家鋪子的小東家站在門口不停的大罵。


    站在程風身邊的兩個丫頭,見少爺在這裏看熱鬧,看著就不想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著早就過了飯點,大少爺竟然一點想吃東西的意思也沒有,那麽遠遠的站在路邊,津津有味的看著那一家人,在那裏哭天抹淚。就好像這哭天抹淚的戲碼能當飯吃一樣。


    大少正在那裏等得肚子咕咕叫,眼看著自己就要堅持不下去了,終於看見衙門裏的差人出現了,果然,管理街道還得是要靠城管。


    衙役們到了現場,又是敲棍又是拔刀的一頓恐嚇威脅。何家也怕被抓到牢裏去,總算是消停了,一家人淒淒慘慘戚戚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含著滿臉的淚水,扶老攜幼的離開了這李家的店鋪。


    機會終於來了,這家人要是再不離開,大少自己都快餓死了。


    程風趕緊招唿著兩個丫頭跟了上去:“走走走,咱們跟著這家人,到人少的地方,本少爺想跟他們談談。”


    桂英與紅玉奇了怪了,在這裏看了半天的熱鬧,你就是想和這家人談談,可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有什麽好談的。唯一能讓少爺你感興趣的,可能也就他家的那三個小孩了,莫非少爺想把人家這三個小孩給拐走。


    兩個小丫頭心思飛湧,各種腦補,可也不敢問一下認證認證自己構思的準確性。


    跟著這家人走了大約半年的,來到一處行人相對較少的地方,正好這裏有一家賣煎餅果子,豆漿油條的路邊攤,大少趕緊指揮兩個丫頭上去和那一家人打招唿。


    兩個丫頭覺得尷尬極了,在大街上攔著人家,就為了騙人家的小孩,可少爺讓自己去,自己又不敢不去,有辦法,兩個丫頭隻好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前麵和家的請等一下,我家少爺想找你家談談。”


    聽見有人叫何家的,那何老頭以為是那小東家開恩了,心裏頓時激動起來。停住腳步迴過頭來一看,就看見兩個十五六歲的漂亮小丫頭追了上來。


    但何老頭並不認識來人,但可以肯定,這倆丫頭不是李家的人。小老頭不知又發生了什麽事,隻得小心翼翼的看著兩個丫頭問:“兩位姑娘是在叫小老兒嗎?”


    “是的是的,請你們等一下,我家少爺想和你家談談。”


    “姑娘家少爺想和小老兒談談,請問姑娘家少爺是哪家的少爺?”何老頭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了什麽是非。


    桂英與紅玉,口頭一看,自家少爺已經坐在了那個賣豆漿油條的攤子上等著了:“坐在攤子上那位便是我家少爺,何老師傅請移步,少爺在那裏等著呢。”


    何老頭看了看,坐在煎餅果子攤上的那個小胖子少爺,不認識啊,這少爺找俺是有何事?


    何老頭大心裏泛著嘀咕,並不想去見這個什麽少爺,可看那少爺的氣質和兩個丫頭的穿著,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心想自己不去,怕是會得罪了貴人,自己沒好果子吃。沒有辦法,隻好膽戰心驚的帶著一家人,跟著兩個丫頭來到了這煎餅果子攤:“小人何成貴見過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找小老兒有何事?”


    程風麵帶微笑:“何師傅請坐,咱先喝碗豆漿,暖暖身體,再慢慢聊。”


    “小老兒惶恐,不敢受公子的恩。”何成貴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哪裏敢喝著這碗豆漿。


    “何師傅莫要多想,你家剛才的事情我全都看見了,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所以我想找老師傅你談談。不管談不談得成,請何師傅一家喝碗豆漿也是應該的。”


    何成貴自己也是一天沒吃過東西了,肚子餓的咕咕叫,再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幾個孫子,那也是一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看著豆漿時那渴望的眼神,何成貴心酸了,心一狠,管他什麽事,先喝一碗是一碗,就算是殺頭的事,也是個吃飽的鬼不是,心一橫便坐在了程風的對麵:“好吧,聽小公子的,小老兒一家就不要臉一迴了。”


    一看老頭子鬆了口,現在身後的兩個婦人紅著臉和三個小孩,一起也坐在了路邊的凳子上。


    大少一看,這一家人都坐到了飯桌上,這就成了一半了,心裏高興得不了:“老板,一人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


    “客官稍等,馬上就來。”一下子來了十個食客。小吃店老板也是心花怒放,眉開眼笑的,動作都比平時快了幾分。


    大少最先得到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美美的喝了半碗豆漿之後,大少胃裏舒服多了。看著坐在自己對麵,戰戰兢兢的老頭,少開始了自己的忽悠大計:“何師傅可會造紙?”


    何成貴坐在這個胖小少爺的對麵,心裏戰戰兢兢的,不知道這少爺要和自己談什麽。突然聽到少爺問自己是不是會造紙,這問到了自己的專業上。


    何成貴覺得可能會有新的轉機,心裏不由得升起了一線的希望。自然是不敢怠慢:“迴這位公子話,小老兒幹了三十年的造紙活計,所有的造紙流程小老兒都會。隻是小老兒現在手腳都殘廢了,已經幹不了活,已經成了一個廢人。”


    程風眼睛裏都帶著笑意:“隻要何師傅你知道如何造紙就行,就用嘴指導別人如何做就行,不需要你去動手,隻是不知道何師傅家可是平民?”


    一聽程風這麽說,何成貴心裏的希望之火又大了幾分,聲音開始有些顫抖:“迴小公子的話,小老兒並非匠戶也非奴籍,是正兒八經的良民。”


    程風點點頭:“如果讓你去負責一個全新的造紙作坊,所有的東西都要重新置辦,所有的人手都要你從頭開始教授,你可幹得下來?”


    “隻要有足夠的本錢,沒有問題,小老兒隻是自己不能動手,但教別人怎麽做還是可以的。”


    “那這事情就簡單多了,現在就是一個關鍵的問題,我家在天津雖有生意,都是由掌櫃的打理。但是我要建的造紙作坊不在天津,而是在山東登州府,你們一家可願意去?”


    聽為建造紙作坊的地方在山東登州府。何成貴猶豫了,遠離家鄉數千裏,自己的家人怎麽辦?東家給的工錢能不能讓自己養活這一家人。


    本來何成貴覺得隻要有人願意請自己,哪怕隨便給點工錢,能讓自己家的人不被餓死自己願意幹,可現在這事情擺在自己麵前,自己開始猶豫了。


    可這是一家人生活下去的機會,何成貴又不想放過,隻能厚著臉問工錢:“這關係一家人的生計,小老兒厚著臉皮問一下,小公子願給小老兒多少工錢?”


    “關於工錢的問題,就是你不問我也要和你說清楚,在我家幹活有兩種報酬模式,一種是供給製,一種是工資製。


    工資製就是說我每個月給你二兩銀子的工錢,但是你家的衣食住行我家不管,要你自己負責負責。


    另一種供給製,就是沒有工資,但是我家包吃包住包一年兩套衣服,包生病的醫藥治療,包小孩讀書認字。”


    供給製何成貴從來沒有聽說過,但是聽起來這供給製是否更好一些?隻是這所有的包是隻包自己還是連家人一起包:“聽公子這麽一說,這供給製好像要好些,隻是不知家人是不是在包的範圍?”


    “我家這個供給製就是說,你家裏所有的人除了幹不動活的老人之外,其他能幹活的人都要盡自己的力,幹自己力所能及的活,但是衣食住行,老人的喪事,子女的婚事全部都包括,也包括五歲以上小孩必須要去讀書,不能閑在家裏。”


    “已經幹不了活的老人,和五歲以下的孩子也包衣食?”


    “那是自然,隻要是我們供給製內的人口我們全包。”


    “成年的女子也需要幹活?”


    “自然是需要幹活的,成年的女子可以種地,養豬,在作坊裏做工,也可以給學校的學生們做衣服鞋帽。總之就是要盡自己的能力,能幹多少幹多少,供給製不養閑人。”


    “那吃食是自己做還是有人做?”


    “當然是有專門的食堂,到吃飯的時間直接去吃就行了,碗都不用你洗,大家都有自己本職的工作,不可能再單獨去做飯的。”


    “這日子聽著好倒是好,隻是這全家都跟著到山東去,小人在天津還有一處小院子一時半會也賣不掉。這可如何是好。”何成貴又開始猶豫起來。


    “這不就是個小事情嗎?我家在天津有生意,你家的小院子沒人住了,可以租給我,每年付給你租金。”


    “那我和家裏人商量商量,少爺你等一會兒。”何成貴想著自己這個殘廢,要想靠自己的能力養活這一家人怕是很難。但是正如這位小公子說的那樣,供給製能包自己全家衣食住行,那自己就省心多了。何況還能讓自家的小孩讀書。就算沒工錢,自己也是願意的。


    “沒有問題你們商量,也順便問一下家裏的人可吃飽了,如果還需要隻管讓老板上,今天的吃食少爺包幹。”大少現在大方的不行,他對自己有信心,這家人已經窮困潦倒,隨時都處在被餓死的邊緣,隻能給他家一線生的希望,他家應該是會接受的。


    何成貴一家人圍在一起商量去了。桂花和紅玉這才知道,少爺不是要拐走人家三個小孩,是要把這一家人全都拐走。


    等到程風他們四人吃飽喝足。何成貴一家也商量出了結果:“小東家,俺們全家都同意跟著你們到山東去。隻是不知俺們要做些什麽準備?”


    “不需要什麽準備,一會你們先跟我們到我家裏去認個門,然後再把你家裏值錢的東西收拾收拾帶一下就可以了,至於衣服鋪蓋就不用帶了,到了地方,我家會給你們安排住房,以及全新的衣服和鋪蓋。隻要跟著我家,你們在生活上就不用在自己操心了。”


    “那小東家可否告知什麽時候去山東?”


    程風認真的想了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後天一早我們就要走。因為我家船上有很多良種,時間太長了,怕糧種損壞。”


    “啊,小東家,俺們是要坐船到山東去嗎?”何成貴有些害怕。


    程風看出來了何成貴的擔憂,嘿嘿一笑,伸出胖手拍了拍何成貴的老手:“當然是坐海船了,我家在天津有四條大海船,還有一百二十名衛兵,安全的很。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我家帶的是衛所海巡署的兵,並不怕海上的海盜。”


    一行十人吃好喝好後,何成貴帶著一家人,一路忐忑不安的跟著來到了程家院子。這家院子何成貴還非常熟悉,畢竟平時逢年過節的時候會來他家買些鞭炮。


    到了這裏才知道,這個院子已經被自己的小東家給買下來了。有了這處院子作保,再加上看見院子門口站著好幾個衙役在守衛著這個院子,何成貴的心裏踏實許多,這東家可不是一般人啊,家門口竟然有衙役站崗。


    隻是當何成貴跨進這個院子的時候,被院子裏的場景直接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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