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聊了會兒,西府便起身離開。


    白敬亭一直將西府送至縣衙大門外,才轉身離開,足可見對西府的尊敬。


    或者說是對他心中那個微渺的續命仙丹的尊敬。


    走過縣衙廣場,轉過街角,便抬腳邁入路邊一個小飯館的雅間,此時已快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走進飯館不會惹人生疑,剛剛關好包間的門,妖主便急促地傳音道:“快打開信魚。”赤夏那丫頭必定不是單純為人遞送情書的,那信魚裏必定另有內情。


    西府從口袋裏掏出信魚,找了半天才找出它的折疊線索,很不容易地將它打開來,說也奇怪,在當它保持著一隻魚的體型時,紙上泛著微微的紅光,一旦拆開後,那紅光便不見,仿佛它就隻是一張高檔的信紙而已。


    待信紙完全打開之時,從裏麵掉落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物事,摔在桌麵上叮咚作響,如玉石相擊發出的聲音。西府將它從地上拾起來,拿在手上翻看了兩遍,這才看出來,這就是一麵微小的銅鏡,一麵上還寫著幾個小字,用盡全力才能看出寫的是什麽。


    “多謝二位出手相助,此為千裏眼,當我以麒麟胎術招魂時,此鏡震動,屆時可見。”看完了這幾個字,西府將目當轉向桌子對麵的包子,它必定對她掩藏了很多事情。


    “為什麽去會見那白縣令不告訴我?為什麽你暗中與赤夏聯絡也不告訴我?是故意耍我嗎?是故意要看我著急嗎?”要是妖主提前告訴了她,她也就不會那般緊張了。不是說好了兩人一心、兩人互助的嗎?為什麽獨獨要把她蒙在穀裏?


    “如若赤夏招父親之魂進入麒麟胎,是不是便是任務完成之時?”喂,你是否抓錯重點了,此時不應該最關心的是,赤夏如何使用麒麟胎的事嗎?此時不是應該談談為白縣令妻子續命的事麽?


    “別打叉!迴答我!”嗬嗬,插科打渾,姑奶奶才是行家裏手,你不行!這是天賦“神通”,跟你活了一萬年還是十幾年沒有關係。


    “若你能幫白敬亭妻子續命,日後會方便很多!”妖主的聲音平穩,他可不屑於與這丫頭吵嘴,他可是上古大妖。


    “這個不急!”西府緊盯著包子的眼睛,仿佛要直接盯到寄在它身上的妖主的眼裏,手指嗒嗒、嗒嗒地敲擊著桌麵,如一隻馬兒在桌上奔跑。


    “還記得我們種下的元子嗎?若它找到了靈礦,我很快便可以白天也能現身了。”到那時,你這個小丫頭便可以橫著走了,沒有誰能夠害你了。


    “一樁一樁來,這個也不急!”西府還是冷著臉,手指在桌麵上敲出煩悶的嗒嗒聲。


    包子低下頭沉靜了一下,才抬起頭說道,“先行說好,你不得生氣。”


    “你先說!”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麽了,我脾氣來了我自己可管不住,怎麽給你保證。


    麵對這樣一個盛怒的女人,妖主不知為何氣焰上就自矮了一截,首先想到的便是平息其怒火,然後便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古訓。“所謂作戲須全套,要使得蔡瀾及女妖入戲,你須入戲,若我將實情告訴了你,你一旦知道我有穩妥安排,你還能入戲嗎?他們又豈會入戲?”


    “所以呢,所以你就騙我?”西府也是個聰明人,不用妖主說明,她便知道妖主不告訴她實情的原因,但就是意難平啊,妖主怎麽可以這樣騙自己,讓自己一直蒙在穀蠱裏,讓自己經曆了那麽多恐懼擔心,現在想來,自己的那些恐懼擔心也太過可笑了,妖主必定暗自偷著樂吧。


    “我、我何曾騙你?”不過是沒告訴你實情而已。這個人實在太不講道理了,我堂堂妖主都向你服了軟,還耐心跟你解釋,你還想鬧哪樣?到得此時,妖主原本壓抑下去的怒氣由冒了些頭出來,雖然麵上尚未表現出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還是為我好,我,我隻是意氣難平。”西府雖然餘怒未消,但妖主眼中閃過的那末厲色還是被他發覺了,看來,她快花光他的耐心了,還是見好就收吧,反正時間還多得很,她自有辦法慢慢消磨掉他的上位者的王霸之氣。


    妖主見到她麵色和緩了下來,心頭的怒火便被瞬間燒滅了。這丫頭想來就是這樣,總是讓他既感紮手,但又總是發作不得,不過他也樂得見好就收。“吾知,以後自不再隱瞞了。”哎喲,我這是怎麽了,怎麽可以對一個臭丫頭這麽俯首貼耳。


    “好啦,好啦,我不該對你發火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嘿嘿,男人嘛,自尊心還是要給的。


    “無妨,無妨。”包子大方地搖了搖頭,愉快地甩了甩尾。不錯,還算你懂事。


    “小姐,您這狗兒真是有趣!”店小二用奇怪的眼神盯著這一人一狗,剛剛端菜上來,便聽到這位神經病小姑娘跟狗在吵架,他活了二十多歲,這還是第一次見人與狗聊天聊得這麽認真這麽久了,他都在旁邊站了小半刻鍾了,這年紀輕輕的小嬌娘就一直在訓狗,那狗便乖乖地在旁邊,時不是叫個一兩聲作迴應,看起來就真像他們在聊天似的。


    西府一抬頭,店小二滿臉堆笑、微躬著身,手裏是一隻方形的木托盤,盤子裏是三四碟小菜。店小二剛才那一聲誇讚,其實不過是在向這位貴客打個招唿,示意他們菜來了,他要上菜了。


    西府衝這店小二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麽。她自然知道他沒有聽去多少。就見店小二將托盤放在桌麵上,先端出來是一道魚,顏色看起來黃澄澄的,聞起來有一股特別的氣息,算不得是香味,但確是很勾人食欲。


    但道菜看在西府的心裏,卻不那麽美妙,因為這道菜是大澤國的名菜,喚作臭桂魚。這種桂魚隻在大澤國的內河裏才有出產,這是大澤國的特產,而這家飯館裏有大澤國的特產,就說明這家店可能與大澤國有些往來——而她正是從大澤國的一座勾欄院裏逃出來的。


    勸自己說,兩國民間有些貿易往來自是正常,怎見得都與麒王府或大澤國朝廷有關?


    第二道菜,裝在一隻白色的陶罐之中,看著是白色的水裏浸著一隻乳白色的鴿子,裏麵還有幾片山藥,看著十分清淡。


    第三道菜,看色澤與第二道菜便完全是兩個調性,這一道菜看起來便是潑辣的紅——潔白的毛豆腐上,灑滿了細碎的辣椒碎片,白底綴紅,濃烈好看。


    端放好三道菜之後,店小二便倒退著走了出去。


    “這桂魚是大澤國特產,臭桂魚的烹飪方法也是大澤國所獨有……”西府說道這裏,妖主已然明了她的擔憂所在,包子衝西府微微點了點頭。


    包子靜靜地伏在桌子上,就如睡著了一般。但西府知道,它不是睡著了,而是放出神識去感悟這店裏可能的異樣。


    大約十息之後,包子重又站起來,傳音道,“此店頗有異狀,各人床下皆有兵器,連廚房之中都藏有刀劍,其中至少有三名修仙者,但修為都不算高,並且沒有人的神識鎖定於你。”


    “好的,那麽安心吃飯吧!”西府笑了笑便動起了筷子,並且習慣性地先為包子挾起了菜,將一隻鴿子放到了包子麵前。大澤國與庸楨國雖隔著一座伯勞山,但也因為伯勞山銀礦的開采問題而矛盾叢生,兩邊王廷互派臥底收集情報也是再正常不過了,不過既然他們的目標不在自己身上,那麽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包子自然不會跟她客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西府的吃相說實話,也不比包子優雅多少,兩人吃相走的是同一個路子——野獸派吃法。


    這山藥燉鴿取伯勞山野鴿與山藥隔水燉製而成。湯清味鮮,鴿肉酥爛,山藥清香爽口。一人一狗不多會兒,便將一大盤山藥燉鴿處理幹淨了。


    剩下來的兩道菜,一個臭桂魚,一個是伯勞毛豆腐。


    這兩道菜兩人也是十分喜歡。西府特意叫來店小二,打聽來大致做法,那店小二雖然講得並不太過細致,因為畢竟涉及人家的商業機密,但多多少少西府還是學了個大概,暗自記在心裏。


    這臭桂魚最好的是在十月裏取一斤左右的桂魚,小一點的,肉太散,小刺多,再大一點,肉就有點老了,再醃上七天,並且這醃製也非常有講究,為了追求鹽味均勻,它並不是一次性堆上鹽,而是每天早中晚各灑一次高濃度鹽水,連續七天如是,到第七天時,這魚兒身上便散發出一種特有的臭味,但這臭味經熱油鍋一煎,小火細燒後,鮮味透骨,顯得特別鮮美。


    而這毛豆腐相對就簡單些了。取普通老豆腐主要做法是將豆腐切成塊狀,進行七天左右的發酵,使之長出寸許白毛,然後用油煎成兩麵略焦,再紅燒,澆上香油,淋上辣椒糊。既鮮美可口,又獨具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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