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走官道,路很平穩,季來順又忌憚著車上是個女先生,趕得也很小心,所以西府在車裏並沒有多少顛簸,很快便去見了周公。


    待她再睜開眼時,車已停在了季府院子前。


    四處一片漆黑,隻有季府門廊前兩個紅色燈籠亮著,上麵兩個行草寫就的“季府”二字,筆鋒圓潤撲拙。看門廊並不算高大,不過一丈多點,與周邊人家相比,也就是中等人家的水準。


    季來順牽著門,敲了幾下側門,一名值班的老家人走了過來,開了門。


    季來順說,“麻煩老爹通知老爺,林先生到了!”說完,便領著西府跨進院子,將馬車停在側門右側的空地上,並將馬兒拴起。


    然後領著西府走過一路小路,小路兩側種著菊花與仙客來,路的盡頭是一間廂房,廂房橫匾上寫著四個字“東籬書齋”。


    西府想想也是可笑,一個鄉正附庸起風雅來,也是很魔性哩,種了幾盤菊花就敢自比采菊東籬的淘淵明,就這四個字就能顯出這季鄉正的好大喜功。


    季來順推開門,將西府請進去:“林先生,這是老爺的書房,您在這兒先等著,老爺一會兒不會到,老爺說了,無論林先生什麽時候到,都得第一時間通知他,我這就去廚房給您打熱水來。”說著他便小步跑了出去。


    西府打量了一下書房環境,不算大,不過十五步見方,但布置得還算清雅,一麵牆上都是書架,書架裏擺滿了書,書架上的書都整整齊齊地擺著,整齊得讓人感覺它們的擺設之用大過閱讀之用。


    書架前擺放著一張長方形大木桌,木桌後麵擺著一張原木色的木椅,桌麵一角擺著文房四寶,木桌的外側擺著一張略小的木椅。


    書桌對側的牆邊擺著五六張木椅,木椅之間都有一張小木桌,很明顯這小木桌是放置茶杯點心之用。


    另外兩邊的牆上掛著些字畫,在大澤國勾欄院裏見略學過些鑒賞畫作的知識,也知道這些都不是什麽名畫名字,都是常見之物。


    西府坐在大書桌外側的木椅上,想必主人季鄉正會坐在裏側的椅子上。


    不一會兒背後傳來一聲殷勤的客套聲:林先生,不好意思,老朽來晚了,讓先生久等了。


    西府一迴頭,一個中年男人正衝他抱拳躬身,也忙衝對方作了個抱拳躬身的動作,“無妨,無妨”。


    這人是季鄉正無疑了,雖然之前已用攝魂術在其老娘身上作好了功課,但贏得他本人的信任也十分重要,所以還是要裝出一派端方名師的模樣。


    西府再細看,這人中等身高,白胖,下巴上留著短須,眼呈長方,眼裏盡是紅絲。身穿淺色布衣,頭上戴著一頂灰色璞巾。初時臉上盡是笑意,然後轉為狐疑,一息之後,又恢複笑意。


    這家夥是變色龍啊。


    包子不識時務地叫了一聲:你太嫩,他有疑。


    季鄉正聽到這狗叫,狐疑之色就更重了。不過還是勉強恢複如常,客套著讓“林先生”坐下,他自己坐進書桌裏側的木椅裏。


    西府以為他接下來會問一些諸如“先生曾在哪裏授學”“先生師從何處?”這些問題,但季雨亭沒有問這些,而是問:“敢問先生是否已知曉犬子的頑劣?”可見季來順已跟家主匯報了林西府的情況。


    “對此,貴府家人,略有提及。我曾教過一名弟子,其見字即嘔,然在我的調教下,他終喜上文字,不出半年便識字過千,還可提筆寫信。”


    “敢問先生用的是什麽法子?”


    “師者,首要之務,非傳道授業解惑,而是……”說到這裏西府停住了,不再往下說,並非她刻意賣關子,故弄玄虛,而是她還沒編好說辭。


    結果卻是卡得一手好文啊,季雨亭忍不住身體前傾,仿佛離得近一些,就能早一點聽到下文似的。


    過了數息,西府才用食指敲了敲桌麵,往下說:“而是……喚發其學習興趣。世間最好的老師,並非學識淵博的先生,而是其自身的學習興趣。”


    季雨亭聽完這席話,不禁雙手擊打在桌麵上,激動地說,“高見、高見……若那學衙夫子也能激發我兒興趣,我兒學業怎會如此境地!”


    西府的心裏雀躍了一下,為自己的表現高興,緊接著雙手在空中往下按了按,示意季雨亭停下來,聽她繼續……編:“對幼子而言,這興趣猶未重要。如何才能激發幼子學習興趣呢?……”說到這裏,西府又適時卡文。


    季雨亭再次中招,身體前傾,耳朵都快湊到西府嘴邊了。


    “其一為獎勵,即用他喜歡之物誘他學習。不過此種激發興趣的方式還太過低等,因為並未真正激發他對學習本身的興趣……更高級的方法,是要激發他對學習內容本身的興趣。”說到這裏,西府再次卡文。


    季雨亭再次中招,身體前傾。


    這文卡得妖主都看不下去了,用密音傳遞給西府:“他已信你,勿再自我陶醉,說多易漏。”


    “總之,讓他的學習過程是個愉快的體驗,這是根本之法。而我這小狗,便有令幼子愉快的效果,有小狗相伴,孩子的學習過程會變得開心,有助於他降低對學習的厭煩……”


    季雨亭的頭點得像小雞吃米,“先生說得太對了、說得太對了。接下來就有勞先生了。”他相信,這個小先生必定能幫助到自己的兒子,讓他在七日,不對接下來的五日裏背會《論語》完全不成問題,甚至他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讓這位小先生一直留在季府,做季青的私人老師。


    季雨亭站起身來,“先生一路勞頓,先請去客房歇息歇息!”


    西府站起身來,“鄉正,此次我來教授令郎,並非為錢字而來,而是希望鄉正能答應我一件事!”


    “先生此言差矣,授業金怎可缺少。先生所說的事是什麽?隻要季某能辦到,季某必全力以赴!”鄉正迴想季來順跟他說過的話,難道說的是入戶籍的事?


    “鄉正,家中遭難,父母去世,我支身前來投奔親戚林二,林二有意收我為女,但苦於不能入籍……”


    “換作別人,入籍之事,自是不能辦的,蓋因上司緊盯著伯勞鄉,入籍甚難,但先生要入籍,我自當想盡辦法。”


    “鄉正,隻是‘想盡辦法’嗎?”


    聽完西府的話,季雨亭有些為難,不知如何才能取信於這位先生,如果這位先生不相信自己,恐怕就不能一心一意傳授季青。


    “鄉正不必發愁,我南下途中曾遇到過一名道士,他給了我一張誠信符,隻要用此符發誓,誓言都可應驗。”說著,西府從懷裏取出兩張黃色的草紙。兩張一模一樣,上麵畫著一行認不清的字也是一模一樣。


    作為鄉正,這樣的仙家寶符他自是沒有資格用過,但他確實耳聞過,也不覺得這是什麽無稽之談的存在,仙家之物,他自當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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