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迴去。”楊世彥聲音有些顫抖。


    楊世彥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條,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跡刺痛了他的眼睛,冷汗冒出來,浸透了紙張,紙條的邊角處有些卷邊。


    “可是……”飛行員看著外麵的天氣狀況,有些猶豫。


    冬日的夕陽落的很早,外麵如今已是漆黑一片,夜間飛行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更別提今日還是個雪夜。


    “飛不迴去就立刻找地方降落,越快越好。”楊世彥看向外麵,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依舊心亂如麻。


    飛行員聽出了楊世彥語氣中的嚴肅,隻能點頭稱“是”。


    飛機降下了高度,在空中盤旋。


    夜是如墨的暗沉,雲層黑壓壓的,遮蓋了星月的寒芒,高天上狂風唿嘯,雪花在空中打轉,遮蔽視線。


    “風雪太大了,降落條件太惡劣。”飛行員皺眉道。


    “想辦法。”楊世彥心知不好。


    如今本就局勢緊張,謹慎行事還免不了出差錯,若是因為他的疏忽致使徐叔叔遇難,他百死莫贖。


    飛機調頭往迴飛,北京大雪無法降落,便一直飛到了天津的上空,看風雪小了些,準備嚐試降落。


    “跑道上全是雪,如果強行降落會很危險。”


    “試試。”楊世彥咬咬牙。


    飛機低空盤旋了許久,經過和地麵的不斷溝通,最終地勤清掃了跑道上的積雪,飛行員調整機頭對準了跑道,準備放手一搏嚐試降落。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仰頭看著飛機一點點飛近,這麽惡劣的降落環境完全是在玩命。


    天空依舊在飄雪,一會兒功夫跑道上又落了薄薄一層雪花。


    飛機接觸跑道就立刻開始刹停,但由於跑道濕滑,加上大風阻力,飛機難以控製,幾乎要衝出跑道。


    萬幸最後還是刹住了。


    楊世彥飛奔到機場的電訊室,給所有他能想到的人拍電報,一定要不計一切代價阻止徐叔叔上火車。


    楊世彥抬頭看了一眼時鍾,距離徐叔叔啟程已經不到半個時辰,希望還能來得及,否則後果他不敢想。


    北京,今日是個大雪之夜。


    蕭奉義的桌案上出現了一張字條,上麵的字跡與楊世彥所得字條一致,內容也一模一樣,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徐昔文不能行,行必死。”


    火車站內,南下的列車停在站內,在最後麵加掛了一節徐昔文的專列。


    鵝毛大雪依然在飄,在明晃晃的燈光下,每片雪花都格外明晰,展示著各種各樣的的形態,十分漂亮。


    徐昔文到了火車站,與來送別的好友拜別,上了火車。


    蕭瑞林得到消息最先趕到。


    “徐叔叔,世彥說有人要殺您,您不能走,要走也得帶上護衛啊。”蕭瑞林追了上來,隔著車窗大喊,話語急切。


    徐昔文笑著沒有理會,轉過頭去看書。


    “徐叔叔……”蕭瑞林還想說什麽,發車的時間到了。


    鈴聲響起,輕而易舉的蓋過了後麵的話,隨後汽笛長鳴,火車緩緩開動,讓得了消息追上來的人怔怔的目送火車遠去。


    徐昔文坐在車廂中看書,他滿心都是重迴淮軍的大本營,能夠重振旗鼓,祝大哥東山再起。


    直至午夜,徐昔文放下書,換上睡袍準備歇息。


    火車行至廊坊,稍作停靠,車站裏冷冷清清燈火全無。


    一陣突兀的槍聲響起,驚醒了假寐的徐昔文,他聽到副官的慘唿,以及此起彼伏的槍聲,知道今日自己終有一劫。


    車廂門被粗暴的砸開,闖進來的是許北昌的大刀隊。


    徐昔文鎮定自若的起身,好像隻是去喝茶那般輕鬆,他不覺得有人敢動他。


    徐昔文想去拿外衣披上,手卻被士兵粗魯的用槍托打落,隨後徐昔文被士兵推搡著走出車廂。


    “叫許北昌出來見我吧。”徐昔文一襲睡袍站在寒風中。


    “別廢話。”士兵拿槍對準了徐昔文。


    徐昔文知道,今日他怕是要命喪於此了,聰明一世,怎麽也算不到自己的結局,竟是死在了廊坊的火車站。


    他殺許北昌的舅舅很不理智,沒有什麽理由,不計後果,就如許北昌殺他也沒什麽理由一樣。


    純屬私怨。


    士兵們似是被徐昔文的淡定震懾住了,一陣交頭接耳後,有人一路小跑去問詢長官的意思。


    得到明確的答案後,一陣雜亂的槍聲響起,就令一代梟雄徹底沒了未來。


    徐昔文的死訊傳到北京。


    聽到這個噩耗,蕭奉義鼻尖酸澀,淚水不禁盈滿眼眶。


    楊世彥的心一下子跌入穀底,他失魂落魄的跪在靈堂前,青磚陰濕冰冷,雙腿麻木刺痛,他卻渾然不覺。


    長明香還未燃盡,香霧繚繞恍若天府,楊世彥看著案上紅燭搖曳,好似徐叔叔在雲端默默注視,搖頭輕歎。


    曾經一同指點江山的良師益友,如今卻天人永隔。


    人死不能複生,現實就是這麽冰冷與殘酷。


    蕭奉義眼眶微紅,年過半百的一代領袖,因為好友的離世放聲悲哭,眼淚縱橫,心如刀絞,誰也無法分出精力照顧他人的情緒。


    楊世彥喜歡在徐叔叔之前住慣的客房,扶著窗欞呆呆的望向窗外。


    外麵飄著細小的雪花,白梅花悄然開放,冬日的風夾雜著飛雪,掠過院中白梅的樹梢,碎雪般的梅花與梅花般的碎雪混雜在一起,於空中肆意地飛揚。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


    細嗅沉香,其間有驟雪的氣息,有淩厲寒風的味道,有“南枝獨有花”的傲骨,雜糅在一起。


    楊世彥伸出手想去觸摸飛雪,雪花停駐在他的指尖,久久不化。


    楊世彥像丟了魂魄,如一具行屍走肉般活在世間,人迅速消瘦下去,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這天,蕭府收到了一封電報,內容十分簡單。


    “楊司令病重。”


    楊世彥被蕭奉義叫來時依舊是呆呆的,目光無神,直到他看到桌上翻譯好的報文,才有了些茫然無措的表情。


    “我給你調飛機,坐飛機迴去吧。”蕭奉義看著眼前的少年,小徐愛他勝過親子,果真是沒有錯付。


    “謝謝蕭叔叔。”楊世彥輕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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