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當然說好,跟李大夫道了個別,細心體貼的攙扶著四姨娘離去。


    大太太氣得牙癢癢,可麵上卻還是很賢惠的目送。在迴到正院的時候,她再也忍受不住了,隨手抄起周邊的東西,就可勁的往地上砸,還邊大大咧咧的咒罵著,完全沒有往日的大家氣派的樣子。


    張媽媽看看滿地的狼藉,又看看兇惡得似要吃人的大太太,縮縮脖子,往一邊站去。


    等到大太太折騰得差不多了,張媽媽這才把剛沏好的茶恭敬的端予她,小心的問道:“太太,您之前說的讓姨奶奶學習理家,是真的?”滿臉的困惑,顯然是不相信大太太之前所言。


    大太太接過茶盅,氣憤難耐的喝了一口,沒好氣的反問,“你以為呢?”


    張媽媽幹笑,使眼色讓屋裏伺候的丫鬟婆子通通退下,又親自關了門,才問道:“那太太您的打算是……”


    經過剛才的這一發泄,大太太心裏好受了不少,可還有殘留的怒氣,看著張媽媽賠小心的笑臉,想到剛才在福壽院受到的委屈,不禁重重的一拍身邊的炕桌,嗬斥道:“你還有臉說?你怎麽不早點派人去通知我?害得我白白的讓那狐媚子鑽了空子,在老爺麵前排揎我!要是傳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苛待親子!”


    張媽媽身子猛地一哆嗦,心中喊冤,卻知道隻有低頭認錯才能使大太太消氣,忙毫不猶豫的跪下,連連磕頭認錯。


    見張媽媽這般,大太太反而不好刁難了,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起來吧!你也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下次可別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不然的話,要是讓那狐媚子爬到我頭上來,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張媽媽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忙恭聲的應下。


    大太太坐在臨床的大炕上,轉移話題道:“梅園的那邊什麽外甥女還在府裏?”


    張媽媽點點頭,說道:“是,還住著。二姨娘還封著消息不讓那位表小姐知道大少爺已經病情加重了,並卯著勁的哄著她,削尖腦袋了想讓她嫁進餘府,當少奶奶呢。三姨娘最近也在運作著,也想接娘家的人來餘府,都是奔著同樣的目的。”


    大太太冷笑,說道:“她們倒是打著一手的好算盤,肚子不爭氣,倒惦記著這上去了。”頓了頓,說道:“既然二姨娘不想那個表小姐知道實情,我們就做做善事,幫一幫她,別把這風聲走漏到表小姐的耳裏。”


    爆發在最後關頭,這才精彩。


    張媽媽不得不佩服大太太的心智,含笑的點頭,說道:“奴婢省得,決不讓下人亂嚼舌根。”


    大太太頷首,又道:“以後姨奶奶的月例、吃穿用度全比照著少奶奶的來,知道嗎?我們得要好好的厚待她。”


    厚待妾室?


    這不是給未過門的少奶奶打臉嗎?


    不過想到二姨娘和三姨娘的小動作,張媽媽明白了大太太的用意,也更明了了要讓福多多學習理家的用意。


    “對了,謝媽媽最近不在府裏,是去哪裏了?”押了一口茶,大太太不經心的問道。


    提到謝媽媽,張媽媽一臉的義憤填膺,原因莫過於她的丈夫是府裏的大總管,而她的丈夫卻隻是屈居第二,處處受謝總管的鉗製,很不得誌。想到這,張媽媽抬瞼觀察著大太太的神色,帶有怨懟的語氣說道:“聽說是到定光道觀去了,去求見紫陽真人,還依仗著曾經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駕走了桐油平頂齊頭掛著靛藍色粗布印花簾子的馬車,當真的威風。”話裏滿是的酸味。


    “那輛?”大太太蹙眉,說道:“那不是老爺的座駕嗎?”


    “可不是嘛,奴婢聽到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還親自跑到馬廄裏驗證,果真是如此。您說,這謝媽媽也太膽大妄為了,老太太在世的時候還說的過去,這都仙逝快滿一年的,怎就還如此的囂張?”邊說著,還邊憤怒的指手畫腳。


    大太太不吭聲,眼睛直瞅著張媽媽看。


    張媽媽被瞧得額頭直冒汗,吱吱唔唔的說道:“太……太太,奴婢所說句句屬實,可沒有半點摻假。”


    “你就沒有私心?”大太太臉色微沉。


    張媽媽心中“砰砰砰”直亂跳,實在是架不住大太太寒星的雙目,實話實說道:“奴婢知錯了,請太太饒恕了奴婢。”


    大太太不說話,隻是一手端著茶盅,一手捏著茶蓋,輕輕的互相碰觸,繼而發出清脆的叮叮咚咚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裏特顯突兀,也更是讓張媽媽嚇得魂都沒有了,上身全部伏在石磚上,頭根本不敢抬起來。


    過了好久之後,大太太才開口道:“這府裏使喚的人很多,並非誰少不了誰。這幾年,我待你不薄,就你一貼身的媽媽在身邊伺候,你理應明白我對你的看重,可別到時候為了自身利益,而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來。”


    這算是明晃晃的敲打了。


    張媽媽忙誠惶誠恐的連說不敢,心裏卻有些暗暗埋怨大太太最近幾日的陰晴不定。


    見張媽媽收斂了下,大太太就吩咐道:“好好去查查謝媽媽此行的目的,她是府裏的老人精了,這般大張旗鼓的去定光道觀,絕不會隻有祈禱這麽簡單,很有可能是要把紫陽真人接到府裏來。”


    張媽媽訝異。


    這般大的事情,竟然沒與太太說?還自個兒跑去了?


    很想落井下石幾句謝媽媽,但是因著有了之前的教訓,張媽媽是萬萬不敢再說什麽的,遂而恭敬的應下。


    大太太又說道:“明日你找牙婆來,府裏也好該整頓整頓了。”說完,端了茶,示意張媽媽出去。


    張媽媽不敢遲疑,忙恭聲退下。


    餘光瞟見大太太孤身坐在炕床上的身影,張媽媽暗暗摸了一把汗,腹誹大太太近來越來越敏感了,要是擱在從前,她是絕對不會如此斥責自己的,更不用說如此鄭重其事的敲打了,一直對她很敬重,也很重用。想到這些種種,張媽媽心中就對謝媽媽越加的憤怒了。不過想到以後福壽院將不關謝媽媽的事情了,張媽媽的心情才微微好些,決定多多幫助些福多多,借此打擊謝媽媽。


    福多多不知道正院那邊在悄悄的計劃著什麽,她現下正煩惱著李大夫逗留著不離開。


    要說李大夫是為了醫治餘世逸的病,還是說得過去的,主要是他的一雙眼一直緊盯著福多多不放,眼神說有多怪異,就有多麽的怪異,好似她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福多多隻好隱晦的說道:“李大夫,您看,天色已經不晚了,今晚又勞您累了,您還是……”


    李大夫笑笑,收迴炙熱的眼光,捋捋胡須笑道:“你這女娃,我沒有看錯,果然很有趣味。”說著,看看緊閉雙眼,睫毛卻有微微顫抖的餘世逸,繼續說道:“跟世逸的性子倒很般配,老夫很喜歡。”


    福多多的麵色沉下來,暗道誰讓你喜歡。


    可她不敢得罪李大夫,畢竟她中毒的身子還沒有調養好,還有賴於他,隻能扯扯僵硬的臉皮,奉承道:“嘿嘿,承蒙您喜歡,讓我非常的惶恐。”


    李大夫搖搖頭,說道:“你不用誠惶誠恐的,把我當作普通的長輩就好。那日我跟你說,讓你到百草園聊聊天,說說那天後續的事情,你怎麽就沒有?言而無信,可不是君子所為。”


    對於李大夫的話,福多多真是無語了。


    這別人家秘辛的事情,他怎麽有這麽大的好奇心呢?


    隻能很是無奈的迴答道:“李大夫,我並非君子,隻是一個小小女子而已。”


    “哈哈哈!好一個女子!好一個小小女子。”李大夫突然仰頭大笑,欣喜的說道:“你這個女娃真是投我的脾氣,要是你想學些醫理什麽的,可盡管到百草園找我。”說罷,收斂起笑容,又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可想要學?”


    俗話說技多不壓身,更何論在古代一個小小傷寒都是要人命的,再說了在這無硝煙的猶如戰場的餘府後院,處處隱藏著危機,就好比那次中毒事件,要是對這些懂得一二的話,就不會輕易著別人的道了,福多多當然想要學,而且這般即使萬一以後有機會出去餘府,她也好有個技藝,以至於不會活活的餓死。


    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福多多得要知道李大夫的意欲為何才行。她可不是三歲小孩了,李大夫的一句投他的脾氣,就掩蓋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所以福多多並沒有立即的應予,而是靜觀其變,先探探李大夫的目的再說。


    見福多多如此防備的樣子,李大夫笑笑,並沒有多說,隻是道:“百草園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著,我身上的醫道也隨時等著你來取。”說著,瀟灑的帶著小藥童離開了。


    看著李大夫離去的背影,福多多一頭的黑線。


    恰巧這時文竹端著剛煎好的藥進來,福多多忙收斂起神色,伸手接過。


    不過,看著手中的這碗黑嗚嗚的湯藥,福多多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待會兒喂藥該怎麽辦,是強行灌下,還是如喂參湯那般嘴對嘴?


    之前是因為情況緊急,福多多還沒有多少的感覺,現在風平浪靜了,一迴想起來,熱氣就止不住的往頭頂蔓延。


    “啊!少爺!”正糾結著,卻不經意的瞥眼見到餘世逸探究的眼光,那股熱氣的力度就更為加重了不少,使得整個身體都暖烘烘的,心髒也在那裏“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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