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大太太眼神有點恍惚,喃喃的說道,“我還有大少爺嗎?”抬眸望著張媽媽,一臉的迷茫。


    見狀,張媽媽心神一凜,趕忙勸慰道:“太太,那大少爺不是好好的在福壽院嗎?怎麽就沒了,他可是您的親兒,您還得要指望著他拉攏老爺呢,您可不要在這個時候想差了啊!”


    “就憑他?他就是個討債的!”大太太尖著嗓子大喊。


    這可嚇得張媽媽不輕,顧不得主仆的身份,急急的捂住她的嘴,說道:“太太,您糊塗了?大少爺是您的親兒!親兒啊!怎麽會是討債的呢?我看您是睡迷糊了。”


    “張媽!”大太太一把拉下張媽媽盡顯滄桑的手,說道:“要不是當年……”還未等大太太把話說完,張媽媽就急急的打斷了她的話,還很是緊張的望了眼緊閉的房門,見並沒有人偷聽,這才附耳對大太太說道:“太太,什麽當年不當年的。老奴知道當年為了大少爺,您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那已經過去了,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太太,您還是早點歇息吧,沒有幾個時辰,天就要大亮了,那妖媚子還要敬您茶呢,可不能弄得麵色不好,白白的讓他人笑話去。”


    “是啊,我還要等著那賤人敬茶呢。”大太太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犀利。


    見大太太又恢複了以往的精明,張媽媽鬆了一口氣,忙應和道:“是啊,所以您可得要好好歇息。”邊說著,邊小心的伏伺大太太躺下,“現下餘府可是您當家,上頭又沒了老太太,誰能越得了您去?您就在上高高的看著她們鬥好了,當作是暇時的消遣。”張媽媽盡撿著好話說,望能夠哄得大太太開懷。


    好話人人喜歡,大太太很是得意的展顏。


    “也是,我現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那賤人能不能生下都還是未知數,即使生下了,那小孩子有什麽頭痛腦熱的也並不少見,嗬嗬。”大太太望著上方繡著富貴花開的帷帳,露出陰狠的眼神,“對了,那福氏被大少爺身邊的文竹接到福壽院去了?還讓李大夫親自去診治?碧蓮那個小丫頭呢?有沒有跟著,還有明天碧桃就要出府了,你再安排個人伺候福氏,她現在可不比從前了。”


    一連串的問題,個個擊中要點,有條不紊的安排。


    張媽媽知道現在的大太太是完全的從彷徨中走出,恢複了昔日的英明果斷。雖然現下已經很晚了,但是從小伺候在大太太左右的張媽知道,越是有把握全局的姿態,大太太反而更加精神,有種讓人炫目的風采。稍微組織了下言語,凜然的說道:“老奴過去的時候,李大夫已經離開了,文竹也正當要領著姨奶奶離去。至於碧蓮那丫頭,倒沒有跟去,而是留下來照顧她姐姐碧桃。不過,老奴看的出來,那丫頭並不意願照顧,剛開始的時候還因此事被文竹訓斥了,心裏惱著福氏呢……”張媽媽把當時所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說與大太太聽。


    “哦?然後呢,你就沒有在背後做些什麽?”大太太斜睨了張媽媽一眼,仿若早已洞察一切。


    “太太英明。”張媽媽福了福身,說道:“老奴看得出來那碧蓮丫頭並非是個省事的,所以在福氏他們離開後,又返迴刺探了她幾句,還真是個心氣高、望攀高枝的。之前她太心急,所以才惹得福氏不高興,留她照顧碧桃,老奴撫慰了她幾句,那丫頭還真的是天真的不得了。”嗤笑一聲,繼續說道:“不知道太太您對她是有什麽安排?”


    “你對我還真是越來越了解了。”大太太答非所問。


    張媽媽一聽,知道是自己失言了。


    沒有人喜歡自己的習性被他人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還知道他的行事作風,猜測到下一步的方向,更何況還是身在高位、有權勢的,那就更為忌諱了。張媽媽是嚇得當下立即跪下來,臉色發白,呐呐的說道:“太太,老奴,老奴並非是有意揣測……”


    “起來吧,我隻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嘴上雖這般的說,但語調卻很是嚴肅。


    在後院掙紮了大半輩子的張媽媽當然不會像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那般傻乎乎的當真,忙誠惶誠恐的立在一旁。


    “那碧蓮我稍微一打照麵就知道不是個省心的,讓福氏有個心腹在身旁照應,還不如讓她孤掌難鳴,夾縫生存著,我們也好進一步掌控。不過,那碧蓮也太不堪用了,這麽快就被福氏厭惡了。你在近日找個由頭,把她調至到其他地方好好磨練一番,以後我有用處。”


    張媽媽偷瞄了眼大太太的神色,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但是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張媽媽可不敢再造次,即使滿腹的疑問,也不敢當麵質疑,忙應承下來。


    “今晚小院著火後,其他各院的姨娘可有什麽的動靜?”大太太輕揉了下太陽穴,張媽媽見狀立馬蹲下身,輕重適宜的按摩著,說道:“並沒有,沒見哪院的姨娘派人詢問,都各自安分的沒有出來,就下午太太探望那福氏迴來後,梅園的二姨娘遣派柳葉過去伺候。不過,沒過多久就迴去了。”


    “安分?她們哪會有安分的一天?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今晚她們之所以大門緊閉,不聞外邊的事,隻是不想觸黴頭,各個都想要在明日能夠壓那新姨娘一頭,哪裏還管得這麽多。至於那柳葉,哼!那二姨娘哪會這般的好心,她正愁著沒有機會把那妖媚子打發走呢,她的那小算盤我又怎麽會不知?”


    “太太果然洞察世情。”張媽媽討好的奉承。


    大太太擺了擺手,問道:“你覺得那火是天為的嗎?”


    雖是疑問,但話裏的意思卻很肯定。


    “太太,您的意思是?”


    “哼!張媽,這段日子我們可有熱鬧瞧了。”說著,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說了這麽多,我也累了,早點歇吧。”


    主子能跟你談心,是下人的福氣。


    如果主子不想要說的事情,最好緘默其口,當作沒聽見般。


    張媽媽是個老人精,知道大太太不想再談,即使滿腹的困惑,貓抓般的難受,也要生生的壓下去。


    恭敬的放下帷帳,曲膝行禮退下。


    在張媽媽轉身麵對房門的刹那,有一道人影快速的閃過。


    張媽媽離開後,本是緊閉眼簾安睡的大太太再次睜開了雙眸,雙眼愣怔的望著帳頂,自言自語的道:“今晚注定是個無眠夜。”說著,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我就不信了,那幾個女人還睡得著,還能沒心沒肺的跟個沒事人一樣。不說是其他人,楊灩燕(二姨娘楊氏的閨名)這個賤人必定也是無眠,說不準還在為柳葉的事情惱著呢。嗬嗬……”


    正如大太太所猜測的那般,梅園內的燈火並沒熄滅,尤其是二姨娘所居住的房間,燭光照得明晃晃的。


    柳葉瑟縮的跪在冰涼的青磚地上,望著擦得可以清晰鑒人的磚麵,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流出濃濃的恨意,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垂放在身體的兩側,就連尖銳的指甲刺痛了皮肉,柳葉都並未所覺。


    “你可知道錯了?”二姨娘歪靠在舒適的大迎枕上,冷冷的蹬著很是不甘心的柳葉問道。


    “奴婢知錯,隻是那賤人……”


    “混賬!”二姨娘猛地一揮身側的炕桌,把桌麵上的瓜果茶盞通通都給掃到地麵上,發出劇烈的碰撞聲,尤其是在這深夜裏聲音更為響亮,驚得那些昏昏欲睡的小丫頭猛地清醒過來,瑟瑟發抖的跪下來,不敢吭聲。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二姨娘站立起來,指著柳葉的腦門怒罵,“我怎麽就調教出你這個愚蠢的東西?剛給你鋪好路,你卻生生的給毀了?真是沒用的東西!”氣得唿吸急促,胸口不斷的上下起伏。


    一旁的貼身服侍的束媽媽趕忙勸慰二姨娘,並不斷的給柳葉使眼色,說道:“姨娘,您別和下人置氣,好端端的氣壞身子可不值。柳葉,你還不好好想想自己的過錯?真是個不長盡的東西,也不相信姨娘這般做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你的今後著想?你卻倒好,就這麽灰溜溜的迴來了,擱在誰誰身上能不慪氣嗎?”邊說著,使了個眼色讓那些伏伺的丫鬟收拾了下被二姨娘掃到地麵上的瓜果茶盞,然後全部都悄悄退到屋外。


    柳葉仔細的迴味了下束媽媽話裏的意思,立即心思如飲醍醐,全部都反應過來,急忙的跪趴到二姨娘的腳邊,梨花帶雨的哭泣道:“二姨娘,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請饒恕了奴婢,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二姨娘沉默不語,陰森森的望著柳葉楚楚可憐的小臉。


    “姨奶奶,請饒恕了奴婢。”未表自己的態度,柳葉“砰砰砰”的直磕頭,都快磨破了皮。


    直到她額頭沁出血絲來,二姨娘這才懶懶的說道:“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你以為凡事都還有重來一次的嗎?”一番話說得讓柳葉直接身體癱軟,愣怔的望著在燭光的映照下更顯風情的二姨娘,呆呆的呢喃道:“二姨娘……”


    “束媽媽,讓柳葉重學規矩去,免得姨奶奶問起我不好交待。”二姨娘擺擺手,疲憊的輕揉酸澀的眼睛。


    “二姨娘……”柳葉簡直不敢相信二姨娘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當下就想要抓著她的裙裾,卻被一旁的束媽媽捂住嘴巴,強行拖到屋外去,“柳葉,你就安心去學規矩吧,誰叫你得罪了風頭正盛的姨奶奶呢,要怪就怪你太傻。”


    柳葉驚恐的無聲搖頭。


    餘氏宅院裏有專門一個調教不聽話的奴仆的地方,那裏恐怖的簡直堪比皇宮大院內裏的冷宮,隻進不出,很少人能夠從裏麵出來,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不要去!不要去!


    可是,愣由柳葉怎樣的反抗,還是掙脫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光亮漸漸的離她遠去,慢慢的隱入黑暗之內。


    福氏!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有朝一日,等我從那鬼地方出來,必定把你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柳葉的眼睛睜得老大,透露出濃鬱的恨意和殺意。


    正睡得安穩的福多多,不知道怎麽的就覺得身上非常的寒冷,打了個噴嚏,隨手拉過放置一旁的被褥覆蓋在身上,翻了個身繼續睡去。她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會有許許多多的麻煩事,甚至是威脅到生命的事件正在暗處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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