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掠英居到桃雲間的路有多遠,從前宋溓沒有丈量過,他也很少往這方來。


    眼瞧著他越走臉色越沉,方間便心覺大事不妙。


    “府中是養不起人了嗎?這一路過去如此荒涼。”


    方間一愣,下意識的迴複:“之前大少爺說掠英居大,許些地方不住人,也不用太過收拾,總怕鋪張浪費,所以,這些地方便顯得尤為冷清。”


    宋溓蹙眉看向他:“如今住了人也是一派荒涼,我看,是你們越發的會躲懶了!”


    “奴才不敢!”


    宋溓沉了眉頭,才走在路上,便覺得此處寂靜,也不知,那桃雲間如今會是什麽光景。


    人到時,剛好看到田田端了一盆水出來倒掉,欲要轉身迴屋時見到了他們主仆,當下一愣。


    宋溓做了個止聲的動作,隨後越過她去,走到門口站定,低聲問了句:“姑娘在做什麽?”


    “姑娘剛在繡帕子,此時在休息。”


    “候在外頭,不要來打擾。”


    田田抬頭,見他一言不發的進去,臉上止不住的擔憂。


    方間看了她一眼,詢問:“這些日子姑娘可還好嗎?”


    田田看了他一眼,遂說:“姑娘還是和以前一樣,本分老實。”


    一聽她這話就是敷衍人的,方間歎了口氣:“你忽悠我做什麽?難不成,我得了你的話會去害姑娘不成?”


    田田垂眸不語。


    這些人都是大少爺身邊的人,當時大少爺一怒之下將姑娘趕到此處來,斷絕了與姑娘的來往,明麵上雖然沒有人敢對姑娘好看,可是,也大不如以往了。


    如今在姑娘身邊行事,她自要萬事都以姑娘為先,哪裏敢去賭別的呢?


    青夏正收拾自己的妝奩,這些日子靜在桃雲間,她也沒有荒廢時光,繡了幾方帕子,隻等哪日李娘子來看她,或者她有機會將東西送出去時,可以將這些拿出去變賣。


    轉身一抬眼,便見著了離自己十步之遙的男人,當下一怔,見他神色沉靜,卻不發一語,青夏收迴了目光,走到他跟前去俯身行禮。


    他沒有如往常一般扶她,而是繞過她,在她居住的房間轉了一圈,好生的打量著這間居所。


    寡淡陋室,不足一提,這裏頭什麽都沒有,隻是被收拾的很幹淨。


    他坐在床邊圓桌的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我記得原先給了你不少奇珍異品,你都收起來了?”


    青夏如實迴道:“那些都是大少爺的東西,奴婢搬出來,自然不能一並帶走,都好生的放在靜居裏。”


    宋溓有些發悶,蹙著眉:“爺給的東西你一樣不要,可是打量著與爺劃清界限?”


    “奴婢不敢,隻是那些東西實在珍貴,皆是主子的賞賜,奴婢是受懲罰的人,怎能帶著它們走呢?”


    “我從來沒說要懲罰你,你若能知我的良苦用心,這些日子……”話未說完,他停住了,目光直落落的在她身上,想著宋儀的話,想著她的脾性,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今日來,不是要與她爭執,更不想與她再鬧一次。


    遂語氣軟和了些,道:“叫你跟著爺,倒是長了幾分脾氣,如今,爺不來找你,你也未有一次去找爺,你這般,很難不叫爺懷疑,你是否存了要同爺劃清界限的心思。”


    青夏暗暗蹙眉,她實在不能理解,當日不都將話說清楚了嗎?所謂劃清界限,不過是一個人有著主子的尊貴,一個人要恪守做奴婢的本分,那日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與他說了,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呢?若他所說的劃清界限是那種意思,那也沒錯。


    她本就不是一個會長久待在這裏的人,除非強迫。


    宋溓站了起來,走到她麵前,那神色強行溫和,目光像是軟凝之物,在她臉上滑走。


    “你是個小女子,有些氣性爺看著也覺得嬌俏,可不能長時間這樣下去,否則,感情都要被消磨完了。”


    青夏抬頭看他,剛想說什麽,便聽他又道:“我這些日子實在是忙,你在這裏可有聽說?”


    他的話題轉移太快,青夏一時之間還有些跟不上。


    “聽說了,國公爺迴京,府中必然熱鬧,大少爺身為長子也不會清閑。”


    看她嘴巴一張一合,宋溓不由得想到那日父親帶著那個女人迴來,其孕相明顯,母親在看到人的一瞬,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若非身邊婢子得力,隻怕當時一頭栽過去,宋國公府的當家主母顏麵盡失,叫小妾來了個下馬威,暈倒在自家門口。


    那個女人也不再是幼時見她那般柔弱姿態,眼裏身上竟有堅毅之色,氣質渾然發生了變化。


    京城的山水養人,得叫一群夫人小姐生的玉色,稍有體麵的丫鬟也都個個出挑,而那常年在邊關受風沙吹打之苦的人,自然不是那綿裏白羊。


    幼年的時候,母親總說父親是被狐媚子勾了魂,才會拋妻棄子,渾然不顧這些年的情分,可如今歲月使人老,年輕的時候,無論出生、容貌,還是才德,她都不如母親,尚且能從母親身邊搶走父親,如今這些年過去了,她也遠不如當年的嬌俏,卻依舊能在父親身邊留得一席之地,叫父親看向她的眼神那般溫柔。


    所以有些時候猛然動情,或許無關容貌出身,那隻是一種感覺。


    就如現在,他對青夏的感覺一般,對她確有男歡女愛的歡愉之情,但心裏清楚的明白那界限在哪。


    “這些日子我東奔西跑,未有一刻停歇書房也是許久沒去了,你呢?”


    青夏微怔,她竟察覺出他此話中帶了一絲絲的委屈?


    他在對自己委屈,還有那麽一點討好的意味。


    真是瘋了。


    繞是心中明白,他一個主子絕不至於在自己這個奴婢麵前放低身段如此,可內心還是叫他這樣一句話說的軟了。


    “大少爺受累了,奴婢這些日子就待在桃雲間沒有外出。”


    她有沒有出來,宋溓自然清楚,可見她此刻說話時緊繃之態稍有鬆懈,便覺自己的示弱有了效果。


    “你不出去,還如何能學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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