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府外跑的日子漸漸消停,宋溓又日夜不歇的將自己關在書房,溫讀詩書,精益求精。


    而跟了他這些日子的青夏也看的分明,原來,縱使身家如大少爺這般的人,於科舉之路也並非易事,雖不到頭懸梁錐刺股那等,但他每日天未亮便起,有時夜已深了也不見他有片刻鬆懈,那書往手裏一握便是一整日。


    難怪那時喆友對她說,在大少爺身邊伺候,能勸得他多用一碗湯都是極大的不易了。


    襄吉書院有位名士大儒作學講座,每日前去聽學的學子不知凡幾,當初大少爺進舉人時曾去那書院,卻被那大儒留了兩日,而後,大儒隻留下八個字—天才無量,文公臨世。


    能得這樣稱讚的兒郎,除卻身份,靠著真才實學也能創出一番天地來,連老夫人都心疼兒子太過較真,有些路,是可以替他鋪平的,可他卻沒要,他好似並不想依靠家族榮耀,僅靠自己那過人的才學,自去闖出一番天地來。


    這等人物,尚且如此努力,也不難說他為何能年紀輕輕就中會元,更是下一屆狀元的熱門人選。


    青夏心裏欽佩他,也不由得為自己的兄長擔憂。


    她是看過兄長如何做學問的,家裏農活重,他天不亮要起來走十幾裏路,去那老先生家中聽學,中午迴來吃的飯了,為爹減輕作活,夏日頂著烈陽下地,冬日忍著凍瘡做些編織手藝,夜裏爹也辛苦些,要去老先生那接他迴家,一家人磕磕盼盼,如今兄長一中再中,村長早就不遺餘力的襄助家中,日子倒比以前好過很多。


    她生平見過最刻苦努力的便是兄長了,如今多了眼前這一位,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宋溓看了半日書,眼睛發酸,剛放下來揉了揉眉目,聽得那一聲歎息,便問:“何故歎氣?”


    青夏抬頭,有些擔憂:“是奴婢動靜太大擾您溫書了?”


    宋溓放下手來,沉潤的眼眸發著紅,他沉了口氣,示意並未打攪,青夏才迴他方才的問題。


    “奴婢每日見您用功,不由得想起家中兄長,這月份家裏農活重,也不知會耽誤兄長多少功課。”


    宋溓挑眉,從遇到她開始,已經不止一次聽她提起家中的兄長,可見她有多關心,他也知,貧寒之家出一讀書人有多不易。


    “閑來無事,便與爺講講你那位兄長吧。”


    看他苦讀書整日沒個話,也沒個笑臉,喆友整日唉聲歎氣想讓大少爺放鬆些許,享受些許,此時竟放了那書那筆,同她說起話來,青夏“受寵若驚”,便同他說了起來。


    “我兄長自小就與村裏其他人不一樣,聽我爹說,在兄長三歲那年村裏來了個秀才,尋了個荒屋做學堂,村裏但凡有男孩子的,皆會送去認兩個字,我家甚是困難,兄長沒法去,直到有日那朗朗讀書聲傳了出來,引的兄長自個兒跑去,扒著那窗看的入迷,那秀才明明發現了卻並未驅趕,由得他去了幾迴,後來被娘發現了,覺得沒給秀才學費不好叫兄長偷師,去領了他離開。”


    說到此處,似乎是想起年幼時,爹娘將自己放在盆裏,兩人在地裏做活,許是怕她哭鬧亂跑,娘溫聲細語同自己說話。


    即便如今已經大了許多,再想起過去,還是叫她不禁露出溫柔懷念的表情。


    “娘說,那是一個下午,日落黃昏,兄長坐在門口摘豆角,竟默默背那秀才教的一首詞,不過是秀才讓學生練口的詞,許多正經學生都未記住,卻叫聽了幾迴的兄長記牢了,從那以後,爹娘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送兄長去念書。”


    宋溓看她柔順的臉龐,清雅的聲音訴說著過去的故事,不覺便恍惚了起來。


    她十分擅長背書,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事,便是一件小事,也叫人印象深刻,好似能通過她那溫軟的聲音,就能身臨其境一般。


    她不知,從她的嘴裏,她的家是何其溫馨,何其令人向往。


    “現在呢?”


    青夏彎了彎唇角,眼裏亮晶晶的滿是希冀。


    “現如今,兄長越來越好了,大少爺您準備科舉考試,兄長也將準備會試。”


    “你兄長今年多大了?”宋溓不免訝異,一屆貧苦貧民都過了鄉試,看她這般輕鬆的模樣,想來是對她兄長十分有信心了。


    “過了今年六月便要滿二十四了。”


    宋溓不由得目光深沉,這般年歲,確實不容易了。


    “你兄長既是可塑之才,此等明珠不能埋沒。”


    青夏一時沒聽懂他這話的含義,隻待他下一句:“爺惜才,一會兒叫喆友去給你取銀票來,你送迴家中吧。”


    青夏傻眼了,腦子裏想到那句兄長常掛在嘴邊的話,此時脫口而出:“無功不受祿……”


    宋溓涼涼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吐了句:“識時務者為俊傑。”


    青夏一邊欣喜若狂,一邊又隱隱擔憂,她自在這府上伺候主子們,拿的每一分銀錢都有出處,便是偶爾賞銀拿在手裏也不覺虧心,可現在大少爺悶不響的來這麽一招,屬實叫她有些驚愕,緊隨而來的便是擔心。


    若她當真是目安院的侍妾,這錢她或許就拿了,可她不是,未來也沒再打算往那上麵去,她隻求平穩待到年底郡主入府,或許還能求個恩典放她迴家去。


    此時無緣無故拿了大少爺的錢,還是為家裏人,青夏隻怕有所牽扯,將來牽扯不清。


    看她猶豫,宋溓不虞:“怎的,莫非你還擔心這錢來路不正,怕爺坑耍你等?”


    青夏忙低了頭去,連聲道不敢。


    宋溓冷哼了聲,暗自腹誹了句“不知好歹的女人”,嘴上卻沒那麽刻薄。


    “爺說了,欣賞一個人,不忍明珠蒙塵,忍不住出手相助,你那多餘的心思盡可收了。”


    否則過了這一茬,他可不會再大發善心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青夏抿了抿唇,此時心裏打鼓的很,不知為何,她的潛意識告訴她,這錢拿不得,可大少爺話都到這份上了,她再拒絕,可就真給大少爺沒臉了。


    更何況,大少爺有理有據,反而是她小人之心了。


    正想開口說什麽,那門被敲響,宋溓就沒再管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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