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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寧的腳上紮進不小尖利的石子,傷口猙獰,鮮血淋漓。


    吾期將她放到床上,心疼地用靈力為她療傷。大概疼得麻木了,英寧見著石子從傷口剝離,也不覺得有先前那樣疼了。


    傷口在吾期的手裏,一點一點愈合。他捂了捂她冰涼的腳掌,又小心放進被子裏。


    看著她呆若木雞的模樣,吾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寧兒,你可有事瞞著我?”


    英寧茫然地瞧著他,半晌才喃喃道:“無事,我能有何事瞞你呢?”


    吾期愣了片刻,對她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道:“寧兒,自你去天界找了夜君,我便感覺你與以往不同了。他跟你說了什麽?可否講與我聽聽?”


    英寧猶豫了一下,話都要到嘴邊,想起夜君的話,便生生忍了下來。他與神荼的關係,容不得她和盤托出。


    她淺淺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撫了撫他英俊的臉,道:“那日我睡不著,想起許久未迴天界,有些想念,便悄悄去了一趟。我和夜君也隻是閑聊,並未說其他,你不要想太多。”


    吾期皺皺眉頭,輕輕地道:“寧兒,真的是我想太多了麽?你最近太反常,今日半夜你又將自己傷成這幅淒慘的模樣,你叫我我怎能不多心?”


    英寧無聲歎息,聰明如他,哪裏會這般好糊弄呢?她欺身鑽入他的懷裏,倚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聽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聲,柔聲解釋:“大約是過幾個月,我便要嫁給你,有些緊張,夜裏總是睡不著便想出來走走。”


    吾期抱緊了她,頭頂傳來他幽幽的聲音:“原來竟是因為我,寧兒,是我叫你為難了嗎?對於我們的婚約,你若真的後悔,不如我去奏請天帝,延期好了。我不想看你因為此事難受。”


    英寧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伸手捂住他的唇,細聲細語地道:“我是願意嫁你的,我不難受,也從不後悔。延期這樣的話,你莫要再提了。”


    聽了她的話,吾期眼睛裏溢出喜悅來。俯身含住她的唇,溫柔的吸吮。英寧專注地看著他,他閉著眼睛,柔情似水,溫暖如春風。英寧心中一軟,這樣的吾期,會欺騙她嗎?若她與神荼有一日分庭抗禮,他會選擇站在她身旁嗎?


    察覺到她心不在焉,吾期輕輕放開她,手指撫了撫她的唇角。那種無力感又湧上心頭,他歎氣道:“離清晨還有些時辰,你再睡一會。待到天亮,我與你一起用早飯。”


    英寧點點頭,慢慢躺到床上,吾期替她掖了掖被角,在她額頭印上一吻,便悄然離去。


    英寧瞪著眼睛,並不能入睡。房外靜謐而安詳,英寧卻心亂如麻。她太渴望記起從前,以至於無法安然生活,無法平靜麵對吾期。


    她終於忍不住,起身下床。穿好外衫鞋子,披風帶露出了冥界。


    英寧過於焦躁,完全也沒有防備身後有人跟著。


    她很快到了天界,沒有絲毫猶豫,直奔青園。夜君依然住在那座房裏,依然燈火未熄。


    她直接推門而入,夜君見她來,眼神絲毫不變,似乎一直在等她的到來。


    “你來了。”依然是這樣雲淡風輕的話,像是早知道她會來一樣。


    英寧也不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那藥你可配好了?”


    夜君並不著急,一片淡然模樣,伸手示意她先坐下。英寧無法,隻好在他對麵坐著。夜君握著手裏的酒杯,輕聲道:“秋露白,我昨日才到凡間尋來的,又花了我一錠金子呢!現在想起,還覺得心肝疼。你不是喜歡得緊,要不要吃上一盅?”


    酒香四溢,英寧卻沒什麽心情。隻是夜君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她心煩,便無奈說道:“好,我也許久未沾酒了。”


    夜君微微一笑,手掌一揮,桌子上便多了一個青瓷小酒杯。夜君替她斟酒,又遞給她。


    英寧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啪地將酒盅放到桌子上,麵色不甚好看地道:“我今日隻有一事,藥你可配好了?”


    夜君眼神微涼,似有幾分猶豫。英寧著急,複又問了一遍,他才幽幽道:“前幾日我便配好了。”


    英寧一愣,隨即問道:“那你為何不給我,你可知我這些日子過得有多煎熬?”


    夜君搖搖頭,他不知她有多煎熬。隻是倘若她服了藥,找迴她幼時的記憶,她以後的日子,恐怕不止是煎熬了。


    夜君抬眼望著她,一字一句地問她:“你可想好了?如果我說,你不如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做一個逍遙快活的小神仙不好嗎?”


    英寧慘淡地笑笑:“你覺得我做的到嗎?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可如今我知道了,怎能假裝不知呢?夜君,你為我著想,我知道。隻是已經到了這番田地,我是斷然無法逃避的。”


    她的話,讓夜君生出些許愧疚來。他一直猶豫不決,也不是他做事的風格。可英寧被他算計到這一步,誰到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搓了搓手指,從衣袖裏摸出一個小瓷瓶,放在英寧麵前。


    英寧猶豫了一下,便打開了那瓶子,從裏麵倒出一顆拇指般大小的藥丸。她盯著看了一會,便放進嘴巴裏。藥丸清苦,夜君又倒了杯酒給她。


    英寧擺手未接,皺著眉毛生生咽了下去。


    不過一會的功夫,她的頭開始變得昏沉,腦子裏走馬觀花般地出現戚無殤的模樣。


    腦海裏盡是她小時候,她一點點被父親嗬護長大。她跟在父親身後,甜甜地喊著爹爹。再長大些,父親便帶她去凡間遊曆。她最喜歡熱鬧的凡間,紅塵俗世十分有趣。凡間的冰糖葫蘆最是誘人,她總是要父親買兩串,美其名曰吃一串,舉一串,顯得比較闊氣。


    彼時,父親總點著她的額頭,笑著道:“分明是你貪心不足,哪裏來的強詞奪理。”


    父親將冥界治理的盛世繁華,他曾牽著她的手,站在那火紅的彼岸花叢裏,指著一望無垠的冥界,鏗鏘有力地道:“寧兒,這是為父為你打下的江山,以後就便是你的了。”


    後來,與魔族一站,父親臨走時,將她擁進懷裏,撫著她的頭道:“寧兒乖乖等爹爹迴來,爹爹殺了那魔王,再拐迴凡間給你帶冰糖葫蘆吃。”


    她並未等來父親,等來的卻是天帝。她那時並不認識天帝,隻覺得他不苟言笑,十分威嚴,身後跟了許多仙子,仙童,陣仗駭人得很。


    天帝伸手摸摸她的頭,沉聲說道:“你可願隨我去天界瞧瞧,那裏繁花似錦,光輝燦爛,比冥界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年紀雖小,對天界也極好奇,但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哄的。她搖搖頭道:“你說得天界是很好,我也十分想去看看。隻是我還要等父親迴來,便不能隨你前去了。多些閣下的美意,英寧不勝感激。”


    天帝點頭淡然一笑道:“是個好孩子,不過你等不迴你父親了。”


    英寧不解問道:“為何等不到,父親臨走時曾說要我乖乖等他迴來,還要給我帶冰糖葫蘆。”


    天帝揮了揮手,便有一個小童端著一個托盤向前,上麵放著一個小盅。天帝道:“你將這杯清茶喝了,我便告訴你,你爹爹為何迴不來了。”


    英寧遲疑地瞧他一眼,看他眼神清澈,倒不像是要做壞人。她端起杯子,慢慢飲盡。


    清茶飄香,入口的味道卻隱約有些怪異。也隻是片刻,她便覺得眼前模糊,渾身變得乏力。她忽然覺得上當受騙,眼見著就要暈倒,意識變不清晰前,她仍然執著地問:“我父親為何迴不來了?”


    天帝的嘴巴一張一合,她看得不甚清晰,隻是他清淺的聲音,她還是聽到了:因為你父親死了,永遠消失在了這世間,再也不能迴來了。


    她終於昏沉暈倒,醒來時,便成了玄女宮後人,與冥界幾乎沒有了瓜葛。


    “父親……”不知何時,英寧早已淚流滿麵,心痛如斯。


    夜君將她攬在懷裏,輕柔地替她擦眼淚,細聲地哄她。


    英寧哽咽出聲:“母親是凡人,活不了那樣長久。所以我印象中便隻有父親,我從小與父親相依為命,他待我那樣好,我卻將他忘了個幹淨。”


    夜君拍著她的背,“不是你的錯,你並不想如此。要怪隻怪那些心機深沉之人。”


    英寧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天帝為何要這般做,為何要讓我忘記這一切?”


    夜君略思考了一下,才字斟句酌地道:“大約怕你知道了實情,會去找神荼尋仇吧。那時三界生靈塗炭,哪怕是扶一個不仁不義的小人上位,也不能再有什麽禍亂了。所以為保安定,便隻能犧牲你和你的父親。”


    英寧的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她沉沉地道:“我既然已犧牲了這許多年,也是時候討迴來了。”


    她起身,眼神望著不知名的某處,堅定而執著。“我這就迴去,拿迴本屬於我的一切。”


    “寧寧,此事須好好籌謀一番,倘若一步錯了,便是萬劫不複。我知你痛苦難受,但切莫意氣用事。既然這麽久了,再忍一忍也無妨。”夜君緊緊拉著她,唯恐她真這麽迴去,找神荼算賬。


    英寧瞪著她,煩躁難安地問:“那你說,我該如何做?明知仇人是誰,難道還要我與他和平相處嗎?”


    夜君搖搖頭:“神荼修為上萬年,你才區區幾千年,平時又不肯好好修煉,你找下去找他,難道不是去送死嗎?”


    英寧被他戳中,麵露難堪愧疚。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努力修煉,如今也不會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那你告訴我,我先下該如何是好?”英寧不恥下問道。


    夜君道:“你迴去好好歇息,等精神狀況尚佳,我便親自教你。一定會讓你短時間內功力大漲。”


    “當真?”英寧問倒。


    夜君道:“不過我有個條件,你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鍾吾期。”


    英寧遲疑片刻,輕聲道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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