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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鍾吾期走在前麵,臉色倒沒有在妓館裏那般難看。英寧心裏開始還有些忐忑,直到到了冥界入口,有鬼差和他打招唿,他還仰起嘴角笑了笑。英寧頃刻放鬆了下來,想來應該沒有多生氣。


    她笑盈盈地跟在鍾吾期身後,嘴裏開始絮叨:“你不要生氣了,我私自去凡間卻是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了,隻是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那裏的?”


    鍾吾期神色不鬱地看著她,真是沒心沒肺,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是生氣,倒並不完全因為她私下凡間,而是竟去了那樣醃臢汙穢的地方。哪一個正經姑娘會去逛窯子,而她不僅去了,居然還左擁右抱。倘若他和那夜君都未及時趕到,她和那些姑娘還真就逍遙快活了。


    他當時正在城裏,眼瞧著她化成一個公子,洋洋得意地就進去了。他氣得快要七竅生煙,施了法術偷偷潛進去,看到她對陪著她的兩位姑娘,又抱又摸,真把自己當浪蕩公子了。她被扒了衣服,神色才有些慌張,大概是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女兒身。


    他忍不住要替她解圍,沒想到竟又來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公子。兩人似乎很是熟絡,隻是那人並沒有要幫她的意思。看著她無計可施的模樣,他歎口氣施了點法術,將那兩位姑娘放倒在地。


    旁人做了壞事被逮到,都是十分恐懼的。她倒好,還與他問候,是不是也是來找姑娘的?他身邊就她這麽個姑娘,已經叫他頭疼不已了,哪裏還有心情找這裏的姑娘?


    鍾吾期淡淡掃了她一眼,並不與她多言。隻待到了冥界,定要好好罰一罰她,也好讓她長些記性。


    鍾吾期不搭理英寧,她也不泄氣,從腰上拽下酒葫蘆遞給他,笑得滿麵桃花:“吾期哥哥,這是凡間的好酒,叫做秋露白,據說從前隻有皇宮裏的貴人,才能喝到。是夜君花了一錠金子才買到的,實在難得,你嚐一嚐可好?”


    吾期冷冷哼了一聲,十分漠然地命令道:“你以後不許再喝酒,一個姑娘家,成日喝得醉醺醺的,像什麽話。”


    英寧“啊”了一聲,小心道:“不能喝酒,日子豈不是更加難熬?何況我並沒有醉醺醺的……嗝……”她話未說完,就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英寧嗬嗬笑了幾聲,以緩解尷尬的情緒。吾期瞥了她一眼,便自顧地往前走。他身高腿長,邁得步子也大。英寧無奈,隻好使了點法術,才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鍾吾期果然稱得上君子,無論他是否生氣,還是將英寧貼心送到她的房裏。隻是她剛踏入房門,吾期酒將門關上,並上了把鎖。英寧在屋裏聽到吾期對門外的童子吩咐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白英寧踏出房門半步,若有冥界之外的人前來探望,即刻趕出去。”


    兩位童子喏喏地說了聲是,英寧卻十分不滿,在房裏將門拍得震天響。她跟吾期求饒道:“我已經知錯了,就免了罰吧,我保證以後決不再犯了。”


    鍾吾期淩厲地開口:“就算知錯了,也要罰。若是每個人犯了錯,嘴上再說上一句知錯就免罰,那還定什麽規矩?你且在房裏閉門思過,並將冥界的規矩抄上一千遍,我就將你放出來。”


    英寧愣住了,一千遍的規矩?那規矩厚厚的一本,得有數萬字,她什麽時候才能抄完?她愁眉苦臉地討價還價道:“我願意閉門思過,隻是那規矩可否少抄些?一百遍如何?一百遍就足以讓我銘記於心了。”


    吾期冷笑了幾聲:“我改主意了,還是抄兩千遍更加妥帖。”


    “一千遍,就一千遍,不要再加了。抄寫兩千遍,我的手要廢掉了。”英寧無可奈何,聽說鍾吾期的懲罰最是冷酷,沒想到連討價還價都不能。如今她隻能接受這處罰,到時候隨便抄上一遍,再使點障眼法不久行了。她好歹是個神仙,還能讓尿給憋死。


    鍾吾期臨走前忽然又道:“不許使用法術,你要自己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抄寫。倘若讓我發現,你投機取巧,就再罰上一千遍。”


    英寧徹底被打擊,滿目愁容地坐在凳子上。本來還想耍點小伎倆,鍾吾期卻完全知曉她的心理,看來隻能認罰了。


    頭一日,英寧清晨便開始動手抄寫,抄到了傍晚黃昏,也才隻抄了十遍。她握著酸的發僵的手腕,長籲短歎,這樣算算,她要抄上一百日,才能抄到一千遍。這還要夜以繼日,馬不停蹄地抄。要她關在房子裏幾個月,日日做這些,就算將來手不廢掉,她人也要瘋了。


    又過了幾日,她更加的煩躁,連十遍也抄不下去。她扔了筆,一邊歇著,一邊逗弄在桌子上翻跟鬥的靈兒。靈兒倒是過得怡然自得,頓頓吃著肥嫩的肉蟲子,吃飽了就窩在桌子上唿唿大睡。英寧怕它凍著,還為它修了一個鳥窩,裏麵鋪著厚厚的棉絮和幹草,簡直讓她羨慕。


    這樣的鳥生,實在是令人愉快。若是這樣的話,她下輩子也托生成一個鳥兒好了,也不必這樣的辛苦。


    她夜裏睡得極不安穩,連夢裏都在奮筆疾書。好不容易抄了一千張,鍾吾期竟然說不合格。她惱得在夢裏哇哇大哭,也顧不上吾期那張英俊的臉,有多讓她魂牽夢繞,直罵他是吸血鬼。


    鍾吾期抱著手臂,十分冷漠地瞧著她,幽幽開口:“誰讓你膽大包天犯錯,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作非為。你抄得全部不合格,再去抄一千遍……”


    英寧嚎叫地從夢中驚醒,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好在夢都是假的,否則她真是活不下去了。


    她從床上爬下來,穿好衣衫到桌子旁坐下。桌子上還攤著紙筆,她活動著手腕,正要提筆去寫。忽然想起還未喂靈兒,那小東西晚一會喂,就會撲棱著翅膀嘎嘎亂叫,更會吵得她煩躁不安。她拿出那些肥嫩的肉蟲,卻猛然發現,靈兒竟不在鳥窩裏。


    她四處瞧了瞧,並沒有靈兒的蹤影。門窗都是好好的,它也飛不出去呀。英寧高聲喚了幾句靈兒,忽然聽到有人說道:“我在這裏。”聽聲音分明是在她的房裏。


    “誰?是誰在說話?”英寧手掌上聚起靈力,隨時準備著出手。


    “是我。”一個圓咕隆咚的,身著黑衣羽毛衣的男童,看起來沒有多大年紀,掀開床上的帷帳,從上麵下來。


    英寧叫了一聲:“哪裏來的小妖,竟敢闖進我房裏來,快些受死。”她揮掌劈向那男童,沒想到他竟十分靈巧地就躲了過去。


    她又要出招,男童長得肥嘟嘟的,動作卻像風一樣地飛到她眼前,對她眨了眨圓圓的眼睛。英寧啊呀一聲,這眼神怎麽這般熟悉,像是哪裏見過似的。


    男童踮起腳尖,頭枕在她肩上拱了拱,啊呀,這動作也熟悉是為那般?


    男童見她一副迷茫的模樣,撅撅紅潤的嘴唇,細聲細氣地說道:“我是靈兒啊。”


    英寧瞪大了眼睛,一腳將那男童踹了出去,別以為是個小孩子,她就不忍動手了。她厲聲喝道:“簡直胡說八道,靈兒是鳥,你是個什麽東西?”


    男童從地上爬起來,唉了一聲,伸出雙臂轉了幾圈,瞬間便化成了巫靈鳥的模樣。撲騰著翅膀圍著英寧轉了幾圈,嘴裏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是在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過了一會,巫靈鳥又化成人形,眨巴著眼睛對目瞪口呆的英寧道:“這下你總該信我了。”


    英寧終於迴了神,她十分好奇地問:“你怎麽會化成人形的?還有你為何從我的床上下來,我剛醒來是可沒看見你。”


    靈兒抖了抖胳膊,仿似從前總時不時抖翅膀的模樣。他道:“我也不知為何會化成人形,想必是主人將我照顧得太好了吧。至於我為何會在主人的床上,是我昨夜覺得身體不適,便飛到了主人身邊。主人醒來時,我還未變成人,所以主人一時沒有察覺。”


    一些動植物吸取天地之精華,化成人形本就是常見的。如果仙子紅綾,黑色靈石夜君。她剛才也是一時不妨,才吃了一驚。仔細看看,靈兒人的模樣,和鳥兒還是有幾分相像的。紅色的嘴唇,黑色羽毛外衣,就連聲音也和鳥兒一樣的婉轉。


    對於靈兒化成人,她多少有些不適應。她一邊抄寫,時不時還要抬起頭看一眼靈兒。他正拿著點心吃得歡快,說來也讓人費解,怎麽變成了人以後,以前最愛吃的肉蟲子卻連碰都不碰。雖然外形成了人,但骨子裏怎麽也還是隻鳥吧,就變成人這麽一會,竟全是人的習性了。


    早知如此,她前些日子也不用費心,到處給他找蟲子了。那蟲子生活環境陰暗潮濕,每次她迴來都弄得一身泥濘。


    靈兒吃飽喝足,便趴在桌子上幾欲昏昏欲睡。英寧甩著酸痛的手,忽然靈光一現:“靈兒,你可會寫字?”


    靈兒睜開朦朧的眼睛,搖著圓圓的腦袋道:“不會。”


    英寧惋惜地歎氣,卻聽到靈兒又說:“不過我的記性是極好的,隨便看上一眼,便能很快學會。”


    英寧眼神一亮,歡喜地道:“那你快些過來瞧瞧。”


    靈兒慢悠悠地起身,晃著胖胖的肚子走到英寧身邊,隨意掃了幾眼,提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了幾句。英寧看了甚是滿意,靈兒學得快,寫得也快,就連字形都是仿照她寫的。縱使她自己瞧著,也分辨不清楚,這麽多遍,想必吾期也辨別不出來吧。


    英寧翹著腳躺在床上,對著靈兒說道:“小家夥,我近些日子實在太辛苦,就勞煩你替我幾日。等我什麽時候出去了,一定到凡間給你尋些好吃的。”


    靈兒眯著圓圓的眼睛笑道:“主人說話可要算數。”


    “那是自然的,凡間的吃食可比冥界的好太多了。”英寧誇讚道。


    靈兒聽得越發來勁,抄寫得更加殷勤。英寧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緩緩進入夢鄉,一千遍規矩,有了靈兒的協助,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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