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鑰看見院子裏的女人,麻了爪,一個緊急剎車,裹足不前。


    被她拉著跑的蔡世宜沒站穩,一頭撞在她背上,痛苦地揉著自己的鼻子。


    「林鑰!你沒事剎車幹嘛?」


    小鑰沒迴答她,隻是緊張地看著院子裏的人,小心翼翼的打招唿。


    「吳部好。」


    女人偶爾會來拜訪老爺子,她自然也是認識的。


    女人思索了會,隨後笑著搖搖頭。


    「我就說哪裏不太對,」她溫聲看著麵前的年輕女人,「今天就不必稱職務了,叫一聲吳姨吧。」


    「……吳姨好。」


    吳部看著從年輕女人身後冒出來的陌生腦袋,倒也猜到了是誰,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唿。


    「吳姨,那,我們先去看看新娘子了。」小鑰將身後的腦袋摁迴去,又牽住蔡世宜的手,想溜。


    「嗯,去吧,」吳部微微點頭,「和她們說一聲,我馬上就到。」


    小鑰:!


    看著兩人一溜煙往後院跑了,她無奈笑笑,摸摸自己的臉,「我應該沒這麽嚇人吧。」


    左修才也跟著笑出了聲。


    「吳部養得勢又重了,孩子們慫一點也正常。」


    「所以我挺喜歡你們左家的家教,教出來的孩子,圓滑中帶著傲氣和筋骨,」她擺擺手,「不和你多扯了,我去後院。」


    她慢悠悠往後院走,看著隨處可見的喜字和火紅的燈籠,唇間泛起愉悅的輕笑。


    直到敲開新娘子的屋子,看見裏麵排排坐得端正的四個人,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這是幹嘛?」


    蔡世宜表情悲痛極了。


    她剛從小鑰口中得知了女人的身份。


    嗚,早知道就去裴良夜那邊了,好嚇人!


    「快別端坐著了,我是有任務的,」吳部又嘆口氣,走到衛生間洗手,「小饒,梳子呢,吉時快過了。」


    「好好好。」饒聽南訕笑著起身,摸摸鼻子,表情嚴肅了些,從一旁捧來了一把嶄新的木梳。


    吳部擦幹淨手中的水珠,接過,按著江法道的肩膀,示意其坐在梳妝鏡前。


    江法道看著鏡中的自己,特意去拉直了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腦後,雙頰微紅,而更顯得明艷無雙。


    微涼的木梳碰上顱頂,那堅硬而又溫潤的梳齒慢慢滑動。


    吳部溫潤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四梳四條銀筍盡標齊。」【2】


    這叫「上頭」,是一個非常講究的儀式。梳頭要用新梳子,助「上頭」的人也必須是六親皆全,兒女滿堂之人。【2】


    然後唯一符合條件的吳部便又被拉了過來。


    江法道聽著長輩溫潤如水的祝福,眸子忍不住一紅。


    白髮齊眉,兒孫滿地。


    真好啊。


    小鑰扭頭,看著眼圈泛紅仰頭望天不斷眨眼的蔡世宜,心中泛起一陣憂心,伸手抱住她,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


    她們已經在一起半年了,雖然偶爾會有小爭吵,卻也開開心心幸福美滿。


    但漸漸知道了當年事的小傢夥,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芥蒂。特別是這迴,姐姐推掉了好多事跑來參加婚禮,更讓她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楚。


    而現在,看到眼眶泛紅的姐姐……


    「林鑰,我也要這個,」蔡世宜湊到她耳朵邊上,聲音很輕很輕,「我也要和你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小鑰心髒仿佛被捏緊又鬆開了的海綿,悸動,又舒展。


    那絲小小的芥蒂不知何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好。」她輕聲答應。


    姐姐要的,她都會給。


    「不,等等。」


    但蔡世宜的聲音又讓她心髒停跳半拍。


    「錯了,是我要給你這個,」蔡世宜認認真真地說,「我娶你。」


    小傢夥眼圈驟然也紅了,將腦袋埋在蔡世宜脖頸,用力蹭了蹭,發出悶悶的聲音。


    「好……吧。」


    梳禮方完,遠遠地便傳來了清亮的樂聲,素有樂器流氓之稱的嗩吶聲響,劃破了寂靜的長空。


    「哈,」吳部忍不住笑了起來,放下梳子向外看,「應該是那位小冬皇帶著她的戲班子來捧場了。」


    左修才愛聽戲,小冬皇與他關係不錯,這次也被拉來當工具人。


    江法道揉揉眼睛,作為個鋼琴家,她對此多少也來了點興趣,於是起身,站在窗口豎起耳朵。


    「是百鳥朝鳳啊,真想靠近點聽。」她喃喃自語。


    饒聽南警惕地看著她,「別想用這個藉口出門嗷。」


    江法道是一點脾氣也沒有,耷拉下腦袋拖長聲音,「知道了。」


    吳部看著鬧騰的兩人,笑著搖搖頭,拍拍饒聽南的肩,「我先去前邊了,改天帶著小左一起去家裏吃飯。」


    饒聽南啪一聲立正站好,動作誇張,唇角帶笑,「好的吳部。」


    女人眯起眼睛,指指她的鼻子,「越來越皮了哈。」


    她又笑了起來,點點頭,「是件好事。」


    捱到了上午十一點半,草草吃過簡單的午飯後,化妝師也來了,饒聽南看了眼不斷給新娘子拍照的小情侶,又看了眼窗外。


    窗外,極隱蔽極隱蔽的角落,一個白色的手帕在草叢中揮來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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