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田的四年大學時期,鬆本瞳與兩位舍友曾在宿舍裏就三個問題做出了各自的迴答。


    兩個女舍友都是東京本地人,野崎同學家庭普普通通,長相也一般,但化妝技術絕了;高瀨同學是東京中產階層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自信美麗,帥哥男友經常換,最後固定的男友是一家家族企業的公子哥。


    她們三人同住屋簷下,彼此間隻能算是點頭之交,偶爾會聊一下女人之間比較感興趣的話題,關係還不錯,但除了剛認識的那幾天出去聚餐外再無第二次了。


    哪怕明麵上她們沒說一句話、更沒當麵對她露出鄙夷嫌棄的眼神與神態,但久經窒息氣氛下的鬆本瞳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她們對她的打量與蔑視鄙薄?


    東京之外都是鄉下人,這種觀念恐怕早已深入她們的內心了……


    大二的一次周末,難得她們三人都在宿舍。


    野崎同學閑得無聊買了本全是問題的書,上麵的問題千奇百怪,比如“你現在最想去見的人是誰?為什麽?”、“描述一下你的上一任戀人”、“如何快速地毀掉一段友誼?”……


    她覺得隻自己一個人做實在太無聊了,就拉著鬆本瞳和高瀨同學一起玩,每個人抽了一個問題,然後她們三個人都要做迴答,必須誠實迴答,不能作假!


    不知是偶然巧合還是命中注定,她們三人抽到的問題全部都關於“愛與死亡”。


    第一問:你會為了金錢名利而屈服於異性嗎?


    非常犀利直接的問題。


    高瀨同學率先做了迴答:“得看對方帥不帥。”


    帥氣的男人一直都是她首要的擇偶目標。


    野崎同學躊躇良久,點頭道:“會。”


    鬆本瞳:“不會。”


    於是得到了兩位女舍友的注目禮。


    鬆本瞳不理解她們為什麽會看過來,更不理解她們漸漸流轉的眼神。


    不會就是不會。


    僅僅代表鬆本瞳,她隻會選擇自己愛的男人。


    別看她的性格和所作所為,單論性與愛情,鬆本瞳是極為傳統保守的女人。


    她將自己的貞潔看得無比重要,要比性命還要至關重要。


    從七歲開始讀小學,從相關書籍上了解到人體生理知識的蘿莉鬆本瞳便如此堅定不移地認為著。


    她的身子,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倘若她作為性資源的一種,就隻能屬於她本人自己及經過她認可、她喜歡的男人。


    不然她當年為什麽那麽急切地就殺了那對男女?先暫且蟄伏,等再長大一些、羽翼豐滿的時候跑出去發育再殺迴來不行嗎?


    鬆本瞳不想夜長夢多,倘若她不那麽果斷地殺掉那對男女,之後她肯定會被他們送給一些男人取樂,光是想想就令她感到惡心且極度難以接受。


    而她要是真的被逼到沒有迴旋自救的餘地,鬆本瞳寧願了結自己的性命也不願失去自己的貞潔苟且偷生。


    這是鬆本瞳永不妥協退卻的底色!


    第二問:你最能接受自己的死亡方式是什麽?


    野崎同學:“安然、祥和、平靜地去世。”


    高瀨同學:“被帥……嗯,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人生的最後幾年如果有病痛折磨,我寧願安樂。”


    鬆本瞳說:“死相不要太猙獰就行了。”


    不會真的有人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鬆本瞳不清楚她們說的是真是假,但她關於這個問題的迴答並不是她內心真正的答案。


    直到那時,她仍舊不明白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她單純地隻是為了活下去而活著。


    非要拿出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鬆本瞳還沒有遇見自己喜歡的男人。


    而再此基礎之上,那個問題在她心中也有了真正而又明確的答案。


    鬆本瞳想要死在自己唯一的最愛的男人的懷中,被他緊緊相擁,幸福地死去……


    第一個問是野崎同學抽的,高瀨同學抽到的放在了第二個,而鬆本瞳抽到的最後一個問題是——


    【你願意被戀人親手奪走生命嗎?】


    …………


    嘴裏含著的酒液在口腔中流動著滑入身體裏,唇舌上殘餘的點點滴滴在你來我往中被消化、酵解。


    啤酒的度數並不高,可是這一吻落下後,渡邊瞳隻感到頭腦發脹,過往的記憶或多或少地浮現,等她迴神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倒在了毛毯上,睜眼一望,灰白的天花板帶來無盡的空虛。


    “……徹也君?”


    渡邊瞳感覺自己沒來由地心慌,撐著身子想要坐起,抬眼看到的是光著身子伏下來的渡邊徹也。


    “……幹什麽?”下意識地,渡邊瞳問了個愚蠢到家的話。


    渡邊徹也悶悶地來了一句,雙眼無波:“幹你最期待也最想要的事。


    “已經下午兩點半了,你還要再浪費時間嗎?”


    “不!”


    女人放棄了掙紮起身,雙手抓著渡邊徹也的手臂,唿吸變得急促,比上個月第一次與他親密接觸、比她當時將自己最寶貴的初次交給渡邊徹也還要緊張。


    “……我隻是很意外,沒有想到徹也君會主動來……”


    “我這不是在主動,隻是在遵守定好的規則,在屬於伱的時間裏盡量讓你感到開心滿足。


    “為的是之後換來你們同樣的誠信,信守規矩,在屬於我與紀子的時間時,不要來打擾我們!


    “我有必要向你說清楚。”


    直至現在,欺詐師渡邊徹也還在騙!


    “我懂我懂~~”渡邊瞳笑吟吟地張開懷抱,摟著渡邊徹也的脖子:


    “所以,徹也君……


    “這一次,請好好地愛我,讓我感受到你的愛,拜托了……”


    …………


    …………


    室內悅耳的音樂一刻都不停歇地輕唱著,窗外的風雨時停時急,天空越發地昏暗,大片烏雲匯聚,不知什麽時候才是詭異天氣的終結。


    矮桌上的餐後廚餘垃圾也沒時間收拾,從毛毯到廚房,渡邊與瞳都騰不出手來,衛生間沒有再去,不過借著臥房邊角立著的那塊等身鏡,瞳倒是第一次清晰地看完整了一次自己的模樣。


    雙人床的另外半邊依舊是玩偶們的領地,無論是渡邊還是瞳,都沒有將它們趕下床,這樣帶來的麻煩可想而知,從床上下來後的他們隻能依托著床邊。


    正臉對著自己收集起來的寶寶們,瞳實在不好意思,隻埋頭不敢去看它們。


    至於fufu們和小八、吉伊與烏薩奇,也不忍心去看哭得傷心的媽媽,都遮住了眼睛或者東倒西歪地紅溫了臉倒在一旁,總之不敢直視去看……


    最後再迴歸最原始之地,相擁在毛毯上的兩人親吻著,直到雙唇紅腫,感到明顯的不適之後才分開了嘴。


    渡邊拿過擱置在一旁的手機,隻剩下33%的電量了,時間是下午16:55。


    距離計劃的執行點隻剩下最後的五分鍾。再低頭去看鬆本瞳,女人趴在毛毯上雙眸累到空洞,漆黑的瞳孔不複存在,泛著小片的白,她歪頭用雙手墊著自己的側臉,正睜眼直勾勾地盯著等身鏡上的兩人瞧。


    想要抽身離開的渡邊想要醞釀一下情緒,再找個合適的機會。


    “等等!先別出去……再多待一會兒……”


    突兀的請求止住了渡邊徹也的動作,他猶豫了一下,發現現在正是最合適的時機,便聽從了她的請求,再次緊緊擁住了鬆本瞳。


    “好溫暖……也好幸福。


    “呐,徹也君,經曆了這兩個半小時,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就算是現在讓我去死,我也死而無憾了啊……”


    “真讓你死你又不樂意了。”


    “我說的是實話哦……算啦!”不想去解釋什麽的渡邊瞳向後仰頭,想要男人的吻,渡邊徹也沒有拒絕她。


    一吻過後,女人沒有了任何的貪心妄想,重新趴在墊著的雙手上,發白的瞳孔有了一絲明亮的神采,突然發問的聲色聽起來卻極為淡漠:


    “我應該是除了紀子以外,徹也君唯一主動的女人了吧?”


    “不是。”渡邊環緊女人的身子,抽出一隻手來替她捋好鬢邊垂下的發絲。


    “還有啊……是早乙女那個女人?還是說星見遙?總不能是九宮和柳原她們吧……”


    “都不是。”


    “……那是誰?”女人隱隱猜到了答案。


    “嚴格來說她隻能算作半個,因為我是陰差陽錯下偶然與她有過一次親密。


    “鬆本老師也認識她,是桃沢美津枝。”


    渡邊徹也平靜地說出桃沢美津枝的名字。


    等身鏡裏,鬆本瞳的雙眸下意識地睜大,卻並無多麽驚訝,平靜地接受了那個名字的出現,在今日約會前一直寄存於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也得到了解釋。


    沒想到……真的是因為她與桃沢美津枝的那件事……


    鬆本瞳像是突然泄掉了一口氣,軟綿綿地癱在鋪在榻榻米的毛毯上,她沒有什麽好問好說的了,甚至是今後存在的意義也沒有了一樣,隻靜靜感受著渡邊徹也給她的溫存。


    至於繼續為九宮櫻出謀劃策,一步步將京都那群女人和清水紀子一一了結,直至永遠將渡邊徹也留在自己的身邊這些事,也都沒有必要了……


    今天與渡邊徹也的一日約會,下午的點點滴滴,鬆本瞳想要的已經全部得到了滿足,不再留有遺憾。


    女人內心的請求隻有一個,不管是真是假、真物亦或者是虛妄,鬆本瞳心中隻默求著渡邊徹也不要破滅掉她對今日的一切幻想,隻要想著今日約會與他發生的溫馨點滴,她便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苦與難受,隻被無盡的溫暖與甜蜜包裹著,沉陷進繽紛五彩的無限月讀……


    而當渡邊徹也說出桃沢美津枝名字的那一刻便跪坐在鬆本瞳的背上,壓住了她的身子,捋順鬢發的那隻手趁勢迅捷地橫在女人的脖頸處,後壓死死地抵住了她的喉嚨,防止鬆本瞳掙紮著想要從自己的手中逃脫,他空閑的那隻手也死死地抓住女人的兩隻手腕。


    憑借渡邊徹也與她之間懸殊的力量差距,此刻還是由高往下的壓製,他不認為鬆本瞳能獨自從自己的手中掙脫。


    不過令渡邊徹也實在沒有料想到的情況是,鬆本瞳竟然毫無掙紮跡象,像隻不會動的人偶一般,如果不是能聽到她還在急促的唿吸,他甚至以為她已經死了。


    但不管鬆本瞳作何反應,渡邊徹也冰冷如鐵的心此刻也不會有絲毫的動搖,他隻眯眼冷冷地僵持著自己現在的姿勢,直至結束!


    寧靜安詳的臥房內幾乎毫無別的雜音,隻窗外仍舊淅淅瀝瀝下得不停的雨和音響裏一直都在唱的那首《cryforme》。


    あ、風縁、


    (因風的到來)


    痛みは感じて


    (感受到了疼痛)


    今は泣いてもいい


    (如今哭泣也沒有關係了)


    cryforme


    (為我而泣)


    この橋の向こうに


    (在這橋梁的對麵)


    喜びが、あ、なつのなら


    (喜悅之情若是夏日的話)


    justforme


    (隻為我一人)


    熟悉的旋律入耳,渡邊徹也瞄了一眼等身鏡後便不再去看,他咬著牙,睜著眼皮沒有再眨一次,瞳孔布滿血絲,晶瑩漸生,手上的力氣同樣一絲不減,卻不知為何整個人都在發抖。


    而毫無反製之力的鬆本瞳在真正的無欲無求之後已經痛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可身子傳來的難受與窒息感激發了求生本能,她開始掙紮,咆哮嘶吼著想要搏得一絲生機,麵目扭曲而又猙獰,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不再精致美麗。


    然而她如何是渡邊徹也的對手,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無用功。


    “……不,不,,,要!!”


    艱難地從勒緊的嘴裏吐出音節,鬆本瞳尋求著任何的求生機會,她想到了懷孕的清水紀子,而從她的種種試探裏,渡邊徹也是不知道這件消息的!


    這就是她活下去的關鍵之處!


    鬆本瞳張開著嘴巴,要用最後僅存的一絲力氣說出來。


    “徹,,徹也……君……


    “我,,我……”


    然而到了這種處境,度過了最難熬的、生理本能的反應階段後,鬆本瞳好似看到了新的曙光,一片黑暗的那處光明下,站著的依偎在一起、緊緊相擁的她與渡邊徹也。


    從童年的矮布丁,一蘿莉一正太,在風花吹舞、四季輪轉之下迅速地長大成美少年美少女,直至成為成熟的大人。


    而相擁的他們自始至終,從未分離……


    生與死的臨界點,見到這一幕的鬆本瞳說出口的話也變得不像初始所想的那樣。


    “抱,,抱……


    “抱緊,,,瞳!


    “求求了……


    “瞳……想,想要……徹也君的擁抱……”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走馬觀花般,鬆本瞳的腦海裏浮現出她過往25年人生的一幕幕。


    死後緊緊相擁的那對男女、她的父母,她所親眼見到的戀人,唯一留存在她的腦海中的印象隻有緊緊相擁後的落淚。


    而她短短一生所追求之物,好像到頭來純粹地也隻是為了這些。


    感受著渡邊徹也,她最愛的男人最後貼來的擁抱,緊緊摟著她的身子不鬆手。


    鬆本瞳緩緩開始閉上眼睛……


    哦對了……她自己曾經說過的,死相不要太猙獰就行了……


    最後平和地露出微笑,被擁在自己唯一的最愛的渡邊徹也的懷中,最後一聲聲《cryforme》的歌詞傳進耳中。


    鬆本瞳最後的一絲意識裏,想到了唯一剩下的遺憾——


    從未有人為她而哭泣過。


    cryforme,為我而泣。


    不過已經足夠了,足夠了……她迄今為止所得到的享受過的所有,留下一個遺憾就留下吧……


    她清楚自己對渡邊徹也所做的一切,再貪得無厭,最後在他的心裏恐怕一絲一毫的好印象都沒有了。


    雖然本來就是如此,本來她在渡邊徹也的心中就是十足十的惡女,恐怕還是他最厭惡、最不允許原諒的女人,事已至此的鬆本瞳已經不想再貪念什麽了……


    她閉上了陰黑如墨的雙瞳。


    而鬆本瞳最後遺憾的晶瑩淚水,也終究如願以償地滴在她雪白的後背上,那滑過漂亮的線條,垂落下來消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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