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綾的名字在江南一帶幾乎家喻戶曉。”顧延霍娓娓道來,但是他的神色依舊很平靜,平靜到他隻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並且這個故事講了得都有些麻木了,但是白芷卻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一絲嘲諷,他道,“因為這是那個小地方出的唯一一位皇妃。”


    顧延霍陷入了迴憶。


    他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把目標定在容綾身上,而是放在徐朗身上。但是問了許多地方,人們都說沒什麽印象,又或者他們知道的人並不是顧延霍想知道的人。


    徐,這個姓,在江南也是大姓,叫徐朗的人多的是,顧延霍幾乎懷疑徐朗這名字和身份會不會都是假的。


    意識到這樣查下去不會有結果的,顧延霍這才想起容綾。


    顧延霍到了江南隻是隨意打聽了一下容綾,便發現,容綾這個名字比徐朗有標誌的多,有的時候,甚至不必過多形容,人們便你一嘴我一嘴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腦的說給了他。


    “她在我們江南一帶可算是個人物了。”一個老婆子拄著拐杖坐在矮凳上仿佛陷入了迴憶。


    一旁的婦人見老人似乎有一堆話都要傾瀉而出,連忙捂住了懷裏的孩子的耳朵,嗔怪道:“好好的提她做什麽,外把安兒教壞了。真是晦氣。”


    顧延霍看著那婦人攬著孩子迴了屋裏,不住的皺了皺眉頭。


    那老人咳了兩聲,看了看婦人的背影,又掃了眼顧延霍的衣著。歎了口氣後,便改了口說容綾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她們也不好背後談論,給顧延霍指了路叫他問別人去了。


    顧延霍順著老人指的路,找到了一間有些破舊的屋子。屋子外立了柵欄,圈出了一塊小院來,一位穿著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喂著院子裏的土雞。那女子抬頭見了顧延霍,稍稍愣了一下,便把剩下的飼料一口氣撒了,就著衣服擦了擦手,走向顧延霍。


    “公子可是來問路?”


    “我想打聽個人。”顧延霍沒等她迴,繼續道,“你知道容綾嗎?”


    那女子聞言足足呆愣了十幾秒,才問道:“你打聽容姑娘做什麽?”


    這人對容綾的稱唿可以說的上是尊敬,也沒有直接將他轟走,所以顧延霍難得真誠的道:“我來查她的死因。”


    女子沒迴話,顧延霍便站在柵欄外等,等了許久女子才打開柵欄側了身子把顧延霍讓了進來:“公子進來說吧。”


    女子將顧延霍領進了門,男人進了屋子便不動聲色的打量起四周來。


    這間屋子不小,似乎是能容納不少人的樣子,屋內還放了許多木頭做的桌椅,但都有些小,對成年人來說算得上是屈居,於是男人便屈居在小木凳上等著那名女子開口。


    “我們這地方小,沒什麽好茶招待公子,想必公子也沒心思喝茶。”女子一開口便將話說的直白,“這麽多年過去了,已經很少有人會再提起容姑娘了。更別提還要查她的死因。”


    顧延霍沒說話,等著女子把話說下去。


    “容姑娘是個灑脫的性子,她不似水鄉女子般溫婉,反倒是有說不出的豪氣。她像個俠女一樣懲惡揚善,但是永遠會有人說她不好。”女子有些憤恨的道,“就是因為她與眾不同,所以人們常常說三道四。覺得女子就該在閨閣中繡繡花,縫縫帕子。像她這樣拋頭露麵的,都是不倫不類的,提起來便晦氣。這世上的風氣便是這樣,自己不敢出頭便罷了,等到別人出頭了,又擺出一副排它的嘴臉。因為你跟我們不一樣,所以活該被排斥在外。”


    “可是有什麽不一樣的呢,容姑娘也是人,會笑會哭會覺得日子苦。其實她比別人過的都苦,卻也比別人過得都開心。”那女子沒看顧延霍,隻是低著頭娓娓道來,“容姑娘曾經有過自己的鏢局,她閑暇的時候便接一些委托,有的委托人還是個財主,出手也很闊綽。但是容姑娘仍舊存不住錢,那些護鏢得來的銀錢都被她都換成饅頭給巷角的乞丐了。還有這間破屋子,你別看它破,這可是容姑娘花了不少心血盤下來的,這些桌子凳子,都是容姑娘自己一點點做出來的。江南幾乎所有的孤兒都是容姑娘在撫養。”


    “所有的孩子都愛戴她,但是總會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那些長舌婦,居然背地裏說乞丐堆裏有人是容姑娘的姘頭。說一個姑娘家不在家待嫁,整天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顧延霍冷冷的道:“因為嫉妒吧,好人做得久了,但凡行錯一步便會讓別人覺得不如意。”


    “後來有一天,一個男人來到了鎮上,他說自己身無分文,希望容姑娘能給他三枚銅板果腹,日後必定會雙倍奉還。”女子歎了口氣,“容姑娘不僅給了他銅板,還準許他暫時住在學堂。於是那男人便愛上了她。”


    “是官家?”顧延霍問道。


    “是。”女子點點頭,“官家迴了皇城,便下了聖旨封容姑娘為妃,即刻進宮。容姑娘不願,但聖旨不可違。我們本以為她入了宮起碼會好過一些,但是,沒想到...”


    女子開始哽咽,緩了很久才恢複如常:“若公子能知道容姑娘是怎麽死的,我願意給公子當牛做馬,若沒有容姑娘,我斷活不到現在,說不定哪個冬天就暴屍街頭了。”


    顧延霍從懷裏拿了個畫像遞給女子,問道:“你認識這人麽?”


    女子點頭:“你這畫畫的傳神,應該是徐公子沒錯。”


    “你對這人印象很深?”


    女子點點頭:“我們這裏是小地方,難得遇見如此標誌的人物,自然印象深一些,這徐公子叫徐朗,人長得俊俏,說話也文縐縐的,跟容姑娘關係也好,二人經常一起押鏢。”


    “他是江南人?”


    “聽口音不像。”那女子搖了搖頭,“這徐公子是容姑娘有一次押鏢救迴來的,當時他滿身是血,氣息也隻出不進,容姑娘幾乎把那次押鏢得來錢全砸在徐公子身上,又是買藥又是請郎中的,這才把人從閻王殿拉迴來。養了不少時日呢。”


    顧延霍思忖了一番,這徐朗可以說是突然出現的,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被容綾救的時候渾身是血,被人追殺麽。


    “那你知道他現在去哪了麽?”


    女子繼續搖頭:“這個學堂是容姑娘和徐公子辦的,容姑娘入宮為妃後,徐公子無法接受便跟著去了皇城。結果沒多久人又迴來了,雖然沒傷,但那感覺也和沒了半條命的樣子差不多。再後來徐公子就成了學堂的先生。”


    “後來呢?”


    “後來傳來了容姑娘的死訊,徐公子也說要查明真相,便帶了幾個容姑娘看大,身手不錯的孤兒一起走了,至今都沒迴來過。”


    “姑姑,姑姑,我們迴來了!”三四個孩子成群結隊的撲進了女子的懷裏。


    女子挨個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才起身和顧延霍道:“我知道的都和公子說了,若公子當真能查明容姑娘的死因,我甘願做牛做馬。”


    “姑娘放心,在下盡力。”


    顧延霍和人道了別,便離去了,他得知的信息終究太少,很多事情隻能靠猜測。


    白芷聽完顧延霍的敘述,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徐朗來皇城是為了給容綾報仇?”


    “八九不離十。”顧延霍道,“容昭是容綾的孩子,所以徐朗才會愛屋及烏。”


    “但是,容綾到底是怎麽死的?就算他是為了給容綾報仇,那報仇對象是誰,風無漠?”


    顧延霍沉默了一會兒道:“師傅,您記不記得長公主府裏的那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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