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沉默了,其實他對於報仇看得並不重,畢竟過去的十來年,他過的都是沒爹沒娘的日子。對娘親唯一的感想也隻是覺得不值,居然沒眼光的看上了一個負心漢。現在突然告訴他,自己的娘親的死因有待商榷,但那負心漢肯定是罪魁禍首,他怎麽著也得培養培養感情啊。


    本該思忖報仇的容昭,卻腦筋一轉,想起了另外的事。


    “你說顧延霍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有多早?”


    上官雲陽道:“我們打聽到這個消息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不過我覺得白芷姑娘他們應該更早知道了吧。總要確保你和他們統一戰線,才敢將消息放出去吧。”


    容昭一怔,他有一個很大膽,卻不願相信的猜測,如果顧延霍比這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麽,秦舒瑾接近自己,到底是因為送飯行善積德時恰好遇見,事後發現這麽一迴事才把自己介紹給顧延霍,還是...她本就抱了目的,一步步接近自己,全是給顧延霍鋪路的...


    容昭突然自嘲的笑了,他覺得應該是後者,那些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的細節通通湧入了腦海裏,秦舒瑾不大自然的神色,秦舒瑾為了顧延霍一個勁的追問,秦舒瑾偶爾多透露出的消息。他甚至想起來,他第一次和顧延霍見麵不歡而散時,秦舒瑾留在男人身旁那微妙的表情。


    現在,他終於知道原因了。


    不是什麽女兒家臉皮薄,不是什麽秦舒瑾對自己無意的愧疚,什麽都不是。


    而是,她在利用他,一開始就是。


    “小公子,你...”


    “沒事,不用管我。”容昭的背影看上去有點蕭瑟。


    容昭本想直接迴房的,但是等迴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顧予笙的房間裏,兩個小女使見了他,還很是伶俐的退了下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容昭坐在顧予笙床邊,女孩正睡得安穩,容昭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顧予笙沒剩幾兩肉的小臉蛋,歎了口氣。


    顧予笙察覺到容昭的撫摸,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眼睛,卻見到容昭一副失魂落魄,生無可戀的表情。


    顧予笙伸手抓住容昭的衣角:“阿昭...”


    容昭看她:“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顧予笙搖搖頭:“阿昭,你不開心了,是有人又欺負你了麽?”


    這個小丫頭似乎從認識那天起就一直在擔心他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不求迴報,不帶任何目的的擔心他。


    “傻兔子,不用擔心了,現在沒人欺負我了。”


    “那你為什麽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顧予笙不大相信容昭的話,掙紮著從被窩裏立起身子,四下望了望,從自己的枕頭下掏出個油紙包,塞到容昭手裏,便像個傻姑娘似的朝他笑。


    容昭打開那紙包,竟是兩塊水晶糖,他聽到小姑娘說:“這個糖可好吃了,我自己都沒舍得吃就偷偷藏了起來,你別告訴我三哥,我分你一點,你也不要不開心了,吃了糖心情一定會好的!”


    她把她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都拿給他,隻是單純的想讓他開心一點。


    容昭仿佛苦中作樂的笑了起來,伸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裏,糖很甜,配上他現在的心情簡直甜的發苦,他又拈了一塊喂給了顧予笙。


    顧予笙鼓著一邊的小腮幫子,一邊洋洋自得:“是不是很好吃。”


    容昭點了個頭。


    顧予笙見沒人,幹脆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顧予笙的床雖然是單人床,但是躺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加上顧予笙身形嬌小,往牆上靠了半邊,硬是留出了很大一片地方。


    小人兒豪放的拍拍自己的小床,朝容昭道:“阿昭,你陪我躺會兒說說話吧,已經很久沒人陪我說話了。”


    容昭一愣:“這不合規矩,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和男人同床共枕呢!”


    顧予笙委屈的撇撇嘴:“我才六歲,你就當我是小孩子不行嗎,三哥也經常陪我睡覺啊。再說,我這麽小,你總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的,我信你。”


    不,你不要信,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最終容昭也沒能耐住顧予笙的苦苦哀求,踹了鞋子爬上了顧予笙的小床,但是容昭基本半拉身子都空在床外麵,兩人中間幾乎能再躺個人進去。


    顧予笙沒再難為臉快紅透了的男人,率先挑起了話茬:“阿昭,我是不是快死了?”


    容昭看著還在笑的小丫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喉嚨哽的難受,隻能扔了句沒有給她。


    顧予笙卻歎了口氣道:“你不用騙我,我知道的。那個太醫背地裏和阿娘阿爹說過很多次的,我都裝作沒聽見。”


    “他們都是庸醫,你會好的。”


    顧予笙把自己的小胳膊從被窩裏拿出來給容昭看,白皙的胳膊上橫窩著一大塊醜陋蜿蜒的疤痕。


    男人一驚,似乎沒想到這金枝玉葉的小丫頭身上還有這麽嚴重的疤,他似乎能想到,她當時有多疼。


    “阿娘說,這是我小時候不小心把暖爐碰到了燙傷的,我為此還燒了好幾天。但是屋裏的下人都悄悄說,這是二姐姐幹的。我不記得我惹過二姐姐,但是二姐姐好像一直不怎麽喜歡我。”


    容昭道:“這世上,總有那種你不招惹她,她也會來招惹你的人。”


    就像秦舒瑾...


    顧予笙讚同:“二姐姐之前經常會說我是小病秧子,要死的人還擋她的路,這些我都沒和三哥哥和大哥哥說。”


    容昭攥住拳聽她繼續道:“我雖然是顧府的嫡女,但是我從來沒有拿身份壓人啊,可二姐姐一直不喜歡我。”


    容昭忍不住伸手在顧予笙的額頭上狠狠一拍:“顧予笙,你這個傻兔子,這是她的事,與你有什麽關係。”


    “我過了十幾年沒爹沒娘的生活,在長公主府寄人籬下,我這條腿就是被公主府的人打斷的,我沒招惹過他們,可他們就是莫名其妙的看我不順眼。我甚至發誓,等我以後有出人頭地的日子,我就把這群人的腿挨個打斷,我再也不低頭活著了,我要按著自己的心意活,別人膽敢欺我,我就十倍奉還。”


    顧予笙似乎是被容昭眼裏的霸氣驚到了,無意識的點頭,笑道:“那如果我能好起來,我也不低頭活著了。”


    看著顧予笙的笑容,容昭再次忍不住臉紅,又想起上官雲陽強塞給自己的仇恨,便和顧予笙念道:“兔子,我阿娘死的早,我一直以為她是難產或者什麽天災才死的,但是我今天才知道,她的死不是那麽簡單的,而我從未謀麵的爹是罪魁禍首。有人希望我為我阿娘報仇,可我...”


    容昭沒勇氣說下去了,顧予笙卻突然伸出小手牽住了他的大掌,容昭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兔子,我有點害怕,我父親的身份不是那麽簡單,他們想讓我認祖歸宗,可我怕我有一天會變成我最討厭的人的樣子,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


    顧予笙搖頭堅定道:“不會的!你在哪都不會變成別人的!我信你!”


    “可如果...”


    “沒有如果。”小丫頭伸出小指頭朝男人道,“我們拉鉤,約定好了,如果我好了,以後都不再低頭了,誰欺我我也欺迴去,如果你決定報仇了,也要保證自己不會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容昭顫抖著手,勾上顧予笙的小指。


    “阿昭,我真的信你,你永遠都會是救我的那隻笨狐狸。”顧予笙輕聲道,“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都站在你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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