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瀾手一哆嗦,差點把拿在手中的茶盞打翻,他人不傻,知道素懷安說的是什麽,當下就拜倒,手趴在桌子上,“素大人全都知道?”


    “何大人,你說呢?”素懷安反而氣定神閑放了茶盞,“該怎麽做,該怎麽選,何大人已經清楚,接下來何大人是否要帶素某人去堤壩那裏看上一看。”


    “這……”何瀾略顯遲疑,他心中也在打算。


    素懷安起身,扶起何瀾,打算安撫,“何大人,素某既然是來監工,當然要巡視沿河府現有的堤壩建設,如果出現問題,那也是素某人承擔,何大人不必太過往心裏去。”


    何瀾被素懷安扶起,觀察著素懷安的神色,有些將信將疑,“素大人。”


    素懷安輕輕搖頭,示意何瀾不必多說,轉頭就叫了在門外站的芙喜,“芙喜!”


    芙喜本就在門外抱臂,全神貫注盯著屋外的環境,這會兒聽見素懷安叫,連忙推門進去,“大人?怎麽了?”


    “準備一下,何大人要帶我們去堤壩那裏巡視。”素懷安吩咐。


    何瀾雖然麵有難色,但到底是想通了,最終還是答應要和素懷安一同去沿河府沿河的堤壩地去實地看一下。


    何瀾換了便衣,這才小心引著素懷安從糧倉後門走,進了馬車,由芙喜駕著馬車走的時候,何瀾神情才稍微放鬆。


    他一拱手對著素懷安,“大人,咱們可是說好了,帶您這次看,您隻管築堤修河,其他的事情,您別問,問下官,下官既不知道也做不了主。”


    素懷安點頭,“這個請何大人放心。”


    路上正走著,雨又漸漸大起來,何瀾指了近路,沒過多久便到。


    三人從車上下來,芙喜拿了傘,一把遞給何瀾,一把自己替素懷安撐了。


    滔滔河水奔流,許多原本在河邊的良田此刻猶如汪洋大海,具被淹沒。


    素懷安走在濕泥水裏深一腳淺一腳,直到了堤壩處才轉身問跟在身後邊的何瀾,“何大人,這就是沿河府的堤壩嗎?”


    何瀾擦一擦腦門上雨水和著的汗水,“是。”


    素懷安蹲身,自己瞧了一會兒,才用手去扣還殘留的堤壩。


    她也沒想到,這看似還在的堤壩竟然被她輕輕一扣,扣下好大一塊,她用手撚了撚,眉頭漸漸皺起。


    一邊的芙喜翹楚不對勁,微微近前,“大人,怎麽了?”


    素懷安搖頭,“沒什麽,今天就到這裏,先迴吧。”


    “大人,這就要走?我們還沒怎麽看呢?”芙喜有些驚訝,他不知道自家大人這是葫蘆裏賣的什麽樣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有藥好賣。


    素懷安輕輕掃他一眼,他就低頭不再說話,他家大人最喜歡用這種無聲的動作,看著不鹹不淡的,其實最嚇人最有威懾力,他反正最怕大人這個輕輕掃來看著自己的動作。


    這幅情景,倒是讓一邊的何瀾如釋重負,“大人能這樣說,那是再好不過,再過一會兒恐怕天就要黑了,這時候迴去正好。”


    何瀾走在前頭,素懷安走在後麵,心事重重。


    素懷安和何瀾進了馬車,芙喜仍舊坐在馬車廂外趕車。


    素懷安才問何瀾,“何大人,之前沿河府修築堤壩的事情是誰在管?”


    “這……”何瀾猶豫。


    素懷安知道何瀾心中有猶疑,便哈哈一笑,用一種輕鬆的口吻,“何大人不用緊張,隻是隨便問問,何大人但說無妨。”


    何瀾聽完也跟著一笑,與素懷安不同的是,他這一副苦笑,襯的本就肉肉的臉這會兒全擠在了一起,“素大人何必這樣安慰下官,同場為官,雖然不是同窗也算半個同仁,這樣的世道,大人知道,原就沒有隨便一說。”


    素懷安聽何瀾這麽說,也就靜靜看著他,她生的細眉淡眼,偏是一瞧人就能把人盯得心虛冷汗直流。


    何瀾被素懷安盯的沒有辦法,知道左右也躲不過去,隻好如實,“大人,這幾年沿河府堤壩的修理一直是江宗年大人在管。”


    “哦?”


    “但大人,這中間還有很多利益關係所在,並非全都進了江大人一個人的口袋,大人若要深究,層層疊疊下來,有不少口子,素大人聽下官一句勸,若要是江大人這次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不如大家都這樣相安也挺好。”


    “何大人,你知道,沿河的堤壩都是黏土修成的嗎?”素懷安忽然冷了臉色。


    何瀾當下沉默不語。


    芙喜駕車熟稔,還沒來及等素懷安再問,車已經到了何瀾來時候的糧倉。


    兩人下來,何瀾行了一禮就進了糧倉。


    素懷安在後麵靜靜看著,臉色略蒼白。


    芙喜把馬車交給糧倉管事,也就拿著傘跟著站在素懷安身邊。


    不多時,糧倉裏有人送來素懷安今早拿來打米的升鬥。


    “大人,這是何大人要小的交給您的升鬥,何大人還吩咐了,若要是您下次府裏需要米麵隻管吩咐下人來取,必不會少了您的。”


    芙喜在身邊接過,瞧著素懷安,“大人,我們是?”


    “迴去吧。”素懷安忽然歎口氣。


    兩人靜靜走在雨夜中,芙喜站素懷安身邊欲言又止,長夜路上靜寂,連打更的都未曾出現。


    “大人,芙喜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素懷安放慢了步子,雖然未曾言語,但看樣子似乎在等著芙喜開口。


    “大人,咱們這趟過來,天子重視的是沿河府水患治理,芙喜想要提醒大人萬不可想其他的事情。”芙喜說的認真。


    素懷安放慢了步調,“芙喜,你覺得,我會想什麽其他的事情。”


    芙喜羞澀一笑,搔搔腦袋,“大人,這件事情,小的也不好說,就是覺得您心裏還有其他事情,但是不管怎麽說,第一要務就是要做好上頭交代的事情。”


    素懷安聽著聽著忽然笑了,她衝身後帶傘的芙喜調侃,“芙喜,我以前怎麽沒瞧著你這麽通事理,天子的意思不是你我能猜測的,該做什麽,不該碰什麽,大人我心裏有數。”


    芙喜見素懷安似乎篤定,心裏跟著安下來,“大人,您要是這麽說,芙喜可就放心多了。”


    兩人走到原本破舊的宅區,芙喜拿著升鬥,“大人,您先拿著傘進屋,小的先去給咱倆做點粥,大人您打算吃什麽菜?”


    “你哪裏來的菜?”


    “迴大人,剛才小的看升鬥裏有何大人那邊給的大白菜。”芙喜睜著大眼睛,老老實實迴答。


    “哦?”素懷安微微皺眉,“進屋。”


    “啊?”


    芙喜跟這素懷安進屋,素懷安命芙喜把升鬥放在地上,拿起何瀾給的白菜,翻來覆去看了一陣,這才放了芙喜去煮粥。


    素懷安從大廳當著的用油紙包了的木箱中開始整理起這次帶到沿河府的書籍,翻來翻去,竟然沒有一本是教人該如何跟人鬥智鬥勇的,素懷安把書一一理好,不知不覺,夜色已經更深。


    芙喜這邊煮好粥,炒好菜,端了托盤進來,瞧見素懷安正在收拾書桌,忙放到臨床邊的桌上,“大人,您放著,這種事情讓小的來就好。”


    素懷安笑笑,“你一個人又不能分開兩份,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素懷安瞧桌上隻放著自己一個人的分量,“芙喜,你的飯食呢?”


    芙喜垂首站好,“大人,芙喜一個下人去廚房吃就行。”


    素懷安不等他繼續往下,“你拿了飯食過來一起吃,咱們家不用分什麽大人下人。”


    “這……”芙喜還在遲疑。


    素懷安卻故作厲色,“怎麽?連大人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不,不是!”芙喜連忙解釋。


    “那還不快去。”


    芙喜沒有辦法,隻得聽了素懷安的吩咐再退出去,從廚房拿了自己的那份過來。


    素懷安一瞧就瞧出端倪,芙喜那碗粥如同清水,隻見粥湯不見粥米。


    素懷安低頭瞧瞧自己這滿當當如同大米幹飯的粥碗,當下把自己一半的米糧分給芙喜。


    芙喜想要拿碗躲,無奈素懷安正在朝他碗中倒米,他也沒辦法拿,一拿從素懷安碗中倒出來的米就會掉到桌麵上。


    素懷安又拿起芙喜的碗倒了些米湯,“咱們兩個一人一半,”他瞧芙喜沒給自己留一點菜,便把自己的菜碗推到芙喜跟前,“一起吃。”


    芙喜原就守規矩,這會兒瞧見素懷安這樣對自己,心裏覺得暖,“大人。”他聲帶哽咽。


    素懷安卻擺擺手,“快吃吧。”


    “嗯!”芙喜重重答應,唿哧唿哧開始吸起碗中米食。


    素懷安有心事,吃的慢了些,中間瞧著芙喜不肯夾菜,自己又夾了些蔬菜到芙喜碗中。


    兩人一快一慢,結果是芙喜吃完了,素懷安出神才吃了一小半。


    芙喜拿著自己的碗,“大人,一會兒你吃完了,喚芙喜一聲就行,芙喜先去收拾了碗筷,就在外麵大廳收拾行李。”


    素懷安點點頭。


    夜裏寒氣重,素懷安裹著久未見日光的被子,一股子潮位衝入鼻腔中,她想著明天還要留著精神看看沿河府的蹊蹺,無論如何都要睡覺保存精神體力,睡到半夜裏來,外麵一直下著的雨耳聽著開始小起來,她這夜睡的迷迷糊糊,很不安穩。


    正半夢半醒的時候,眼皮子裏忽然跳出一片光亮,素懷安來到陌生地方,再加上現在局勢複雜,本就不安,這會兒警覺心前所未有的高,雖然睡著,但感覺到熱氣和亮光,一下變睜眼坐起。


    她瞧見原本黑漆漆的屋子正中然著火,但火勢不大,正好是取暖的那麽一小堆柴火,她穩了穩心神,正皺眉往四周掃,瞧見一個白衣身影也正定定瞧自己,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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