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懷安聞言愁雲湧眉間,“引流灌溉田畝是一個辦法,隻是這雨一下幾十天,衝垮了堤壩,田畝被淹,百姓流離失所,沒有安身之地,若水患不除,百姓何以免避其害?”


    唐月知道她的脾氣,不由挑了眉,隨後才清清淡淡往外吐言,有勸說有安撫,更多的是囑咐,“你呀,身處工部,不要分心其他雜務,賑災安撫百姓那是戶部,你想管又管的了麽?這般僭越,不怕皇帝治你的罪。”


    “唔,原也該如此,就是可憐那些百姓,若要治理不好,遭罪的是尋常百姓。”素懷安抱了已經不太熱的茶盞暖手,眉頭皺的更緊。


    “古有大禹治水到現在過去多少代,多少年?懷安,我想勸你一句,別揪著信王。”唐月最後半句才是重點,他有心想要提點,奈何素懷安卻沒聽到心裏去,果不其然,她緊接著就直言。


    “如此一說,就沒有辦法了嗎。”素懷安把拳頭攥緊,“沒辦法了嗎?!”


    她突握拳然往桌上一砸,震得桌子上的茶水撒出一些。


    唐月有些無奈,他隻得起身,拉了素懷安的手,瞧著剛才捶桌子沒留下什麽傷這才將她的手放下,他眼覺著室內的光線緩緩暗下去,迴頭看著窗外的漸漸沁上的夜色。


    “天色眼看黑下來,你現在要走還要過荊棘林,今晚在這裏休息吧。”唐月安排妥當。


    “嗯。”素懷安沒拒絕,隻是垂頭,心裏仍舊對沿河府的事情盤算,“那我明日上朝去跟皇上稟明要親自去沿河府。”


    “嗯。”唐月淡淡應聲,他沒別的好多說。


    一番收拾,用了晚食,兩人隔著半個屋子,一人一張竹榻。


    夜裏有些涼,關了窗子也難免有些風透過縫隙吹進來,夾著一股草木濕氣。


    “你睡的不安穩?”唐月耳聽得睡在另一張床的素懷安翻來覆去,不由發問。


    “你倒是還像以前一樣。”素懷安睡不著,有些無聊地點著竹榻上的錦被背對著唐月,噘著嘴倒是有一絲嬌意,“身體不好還不早點休息,又想什麽呢?”


    唐月把枕著頭的手臂放下來,“有些擔心。”


    素懷安睜著眼看著油紙糊的窗戶外樹影隨雨擺動一陣沉默。


    唐月看她這樣子,料定她心裏又不安生,“你無需想太多,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旁的不要多管。”


    “唐月,你討厭我嗎?討厭我這樣一聲不吭拿著原本給你的拜帖入朝的人嗎?”素懷安側著腦袋,唿吸平穩,她是真的好奇。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唐月語氣清淡,聽上去卻有不悅。


    “也對。”素懷安閉上眼睛,剛要睡覺就聽見唐月接下來的話。


    “你這次要去的沿河府地處黃河下遊,最是難治。”


    唐月頓了頓,“像這樣下了幾十天的光景,河道淤阻,怕連著再下麵的淮河都要遭殃,等到初秋一過,天氣一寒,難民保暖會是問題。”


    “我知道。”素懷安歎口氣,臉上帶了一絲愁容,她又豈能想不到。


    唐月抽出手背到腦後,“你呀,不該趟這攤渾水,中遊最是好治,可這中遊多少郡縣,若一一管下來,耗費極大。”


    唐月說的不無道理,素懷安沉聲不語。


    “況且中遊選樹生林如何種植都有學問,就算你有方法,朝廷若不扶持,你也沒有財力支撐,難上加難。”


    唐月仰麵,直直看著頭頂紗帳,白紗帳隱約可以看出木質屋頂的紋路,“故而,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帶著兵丁加固堤壩,疏通河道。”


    “唐月,是不是這血仇,隻有我還記得?”素懷安正色,不像是有睡意的樣子。


    “不是,隻想提醒你,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既然是皇上的天下,怎麽能容信王這樣胡作非為?”素懷安低語,“你放心,我不會讓唐家三十多口人白白死去,我不姓唐,你是謙謙君子謹遵教誨,我是女子,不用記得這些,查找線索的事情我來做,你不出手我不怨你。”


    “不提了,睡吧。”唐月輕聲,伸手卷滅了燭火。


    “啟稟陛下,現下洪水泛濫,陰雨連綿一月餘也不見消散,微臣以為當下之急是趕去沿河府率領一眾精兵強將拿麻袋裝了沙石加高河堤抵禦四泛洪水,另需加挖河道疏導淤積雨水。“素懷安手舉過頭頂,垂首正道。


    殿上皇帝站直了身子,露出一絲笑意,“愛卿說的好,可願去沿河府率領眾人抗擊洪泛?”


    素懷安當即一撩袍子,跪地叩拜,“微臣願令旨前往。”


    從宮門口出來,外邊等著的芙喜瞅見素懷安出來,一溜小跑撐了傘就來迎,“大人,三日之限那事兒妥了?”


    素懷安看著芙喜點頭。


    “大人這麽說定就是妥了,嘿嘿。”芙喜高興的掀了轎門,等她上去,喝一聲起轎,隨著轎子是一溜快跑的。


    次日一早,天剛微微泛亮,素懷安就醒過來,他喚了幾次,芙喜才慌忙係著腰間帶子跑過來,“大人,您喚芙喜何事?”


    “這幾日辛苦些,尤其今日,早些尋了走運,該扔下的就扔下,該是去沿河府上任的時候。”


    素懷安說的有條不紊。


    “是。”芙喜雖然困得很,卻仍舊答應。


    素懷安起身,芙喜也跟著早早出門挨家去尋京裏願意運貨的走運。


    府裏上下忙碌一頓,總算是把去沿河府該要拿的東西都整理了大概。


    等到下午啟程的時候,素懷安才見那大髯胡走運頭子。


    大髯胡生的粗獷,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倒是個可靠的,他衝素懷安抱拳,“大人,小人髯虯生見過素大人。”


    素懷安點點頭,“嗯,芙喜可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髯虯生仍是抱拳,“是,大人,芙管家都交代了,小的們都知道。”


    “既然如此,別的我也無需多言,隻是車中間這一木箱放的是我的書籍,需要小心行運。”


    髯虯生聲音洪亮,“是,大人。”


    素懷安踩著芙喜放在地上的木凳上了馬車,一行人重新檢查了運走的物品,這才緩慢在大雨中開始行進,沿河府距京數百裏,光是要走最快最快也要月餘,更別說現在四處都在下雨。


    素懷安輕輕撩起四方窗,看著雨中的京城景,街上幾乎無人,剩下的也都是撐著傘或幹脆不撐傘一路小跑的人。


    她一時心中感歎,昔日繁華京城,商鋪關閉,繁華的街道再無行人,若京城都是這樣,不可想象沿河府將會變成什麽樣子,她心裏沒底,想得多,就越氣悶,偏生馬車中空間小,更讓她覺得悶得慌。


    她在車內不停挪動身子,坐在外麵馬車前沿上的芙喜就察覺出了動靜,芙喜知道自家主子不快,想要寬慰,也不知該怎麽說。


    隻得在外麵朝素懷安坐的馬車內,“素大人,咱們今兒可真是好運氣。”


    “嗯?”


    “大人,您說這下雨天的,誰肯接貨,小的把城郊的都找了,就是沒人接。”


    素懷安不言語,等著芙喜往下說。


    “可您是不知道啊,小的被幾處趕出來,不小心摔泥地裏的時候就碰見了髯大哥,一聽說咱們是去沿河府的,當下就接了咱們。”芙喜說的聲音輕快,聽聲音像是頗為高興。


    “嗯。”素懷安淡淡應聲,仍舊看著窗外雨中景色。


    一行人許是剛上路,走的倒也不慢,這會已經走到京郊,觸目所及滿眼的綠,雨勢雖大,順著樹葉往下打,倒也稍微小了一些。


    林中靜寂,因著天氣不佳,行進途中也無人言語。


    “駕!”淩空一聲喝,聽得來人不凡。


    “什麽人?”髯虯生在車外橫喝一聲。


    緊接著素懷安卻聽見是一妙齡女子的聲音,調子比髯虯生的音還要高些,全沒害怕的一絲,反而有些嗔怒,“瞎了你的狗眼,快叫素懷安出來,我家公子有話交代!”


    “什麽公子女子,識相的快給老子讓道,不然別怪老子手裏的家夥不長眼睛!”髯虯生哪裏會理會生人無理要求,想著要嚇退對方。


    “搖光,咳咳,不得無禮。”


    素懷安正閉目在車中養神,聽外麵動靜本就坐直了身子仔細聽著車外動靜,及至聽見車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才赫然一把掀了簾子下來。


    “唐月?”她又是驚訝又是著急,“你怎麽來了?這外頭風大雨大,你不宜出行。”


    素懷安不顧撐傘,緊走幾步到唐月跟前。


    “弟兄們抄家夥上!這是哪來的雜碎擋了大人的官道忒是找死!”


    素懷安身後的髯虯生不明情況,以為是過路的歹人,這就要帶著自己班子往上衝。


    素懷安卻對著身後舉了手,示意對方退下。


    髯虯生不解其意,“大人?”


    剛從馬車後拿了油傘的芙喜認得唐月,小跑著上去伸手拉了一把髯虯生,示意對方聽素懷安的吩咐,緊跟著就撐傘站在素懷安身邊。


    唐月一身雪白披風,靜靜站在雨中,身旁站的搖光正惡狠狠瞪著素懷安,顯然對素懷安及不待見。


    “芙喜,你去馬車那邊帶著髯虯生他們等我。”


    素懷安先下了命令。


    芙喜有些擔憂,“大人……沿河府的任期……”


    “不妨事,不耽誤多久。”


    她從芙喜手中接過傘,走到唐月跟前,“這麽大的雨,怎不好生歇養?”


    未等唐月開口,一邊的搖光等不住了,“還好意思說?!素懷安,要不是你閑著沒事非要入朝,我家公子犯的著為了你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雨前來?!”


    素懷安知道搖光說的不假,心中有些微愧疚,往後站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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