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辛花在船隻巨響的覆蓋下,悄無聲息地被卷進了大海。


    「不!」伊月喊道。


    下一秒,她的整個身體重擊在了船艙的鐵皮上,五髒六腑一齊爆裂出血腥的味道,讓她喘不過氣,隻能嘶嘶地吸氣。


    「伊月,快站起來!」銀時的聲音衝進她的腦中。


    是啊,要站起來才行。她強忍渾身的痛,用手肘撐起身體,努力從失去平衡的甲板上爬起。


    地麵是傾斜的,一切都在旋轉。


    「到船尾去,快!救生船在那裏。」


    伊月知道是新一在喊。


    身下的輪船發出恐怖的巨響,讓人以為是大地在咆哮,一切即將瓦解,從深處,從內部。


    嗚——緊接著,中央最高的船桅發出獸鳴般的金屬斷裂聲,唿嘯倒下。


    伊月拾起腳往人聲傳來的方向去跑,拚命逃離被砸成碎片的命運。


    巨輪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沉沒,由於船內逐漸進水,船體劇烈反轉後,空腔內浮力存留。短暫地,他們迎來了一個稍微緩和的平穩期。


    搖晃著,伊月趕到了船尾的甲板。她從隊友驚愕的表情中讀出絕望的氣息……在她目之所及之處,除了被割斷的粗麻編織繩索,空空如也。


    「可惡!救生船全部被拋下水了。」銀時說著,狠砸了一下欄杆。


    船尾甲板最尖端的平台。


    久未現身的公主切女僕著黑白裙裝,虔誠地跪坐在那裏。


    她什麽都不做,對著大海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像是祈禱。她臉頰側邊整齊的發梢被風掀開,露出潔白無暇的清秀麵容。


    看到這幅場景,伊月心裏猛然燃起烈火。


    開什麽玩笑……她的雙眼張大,踩著再一次開始傾斜的甲板,衝到船尾,幾乎是用全部的力氣撲倒女僕。


    伊月用雙手摁住她,又忽地揪住她的衣領,晃動。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通關了,船還是要沉?為什麽?」


    輪船,這艘歷經滄桑的古船,從幽深的海底被召喚到此。在最後一次死亡搖擺後,海麵再也無法支撐它的重量。


    女僕絲毫沒有反應,充滿悲傷地看著伊月,她的麵孔開始傾斜,失重感襲來,伊月瞬間從跪在地上變成重力驅使的滑行。


    她的整個側身貼著甲板,被女僕拉著,向下墜去。


    她迅速便反應過來,手中的人正在急速下墜。情急中,她的手從女僕的肩膀滑到小臂,最後緊緊拉住她的手。


    同時,她的另一隻手向上去尋找能夠固定自身的東西。


    然後一個力量將她穩穩牽住,以至於她以為自己的手忽然被釘在了木板裏。


    她抬起頭,銀髮紅眸的臉出現在上方。


    銀時……


    她的下方,女僕像一片風中搖擺的樹葉,沒有一點自主求生的欲望,伊月隻覺得有千斤重牽製住她向下去。


    她的上方,是銀時用手撈住她的手腕,以一己之力拽著兩個女的,讓她們沒有即刻就葬身大海。


    伊月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幅預言畫


    ——兩個女人正在下墜。


    她的思想分裂了,在天與海之間


    ——這就是結局嗎?一切都不能改變嗎?


    銀時的緊急情況臉和平時是不同的。


    說實話,伊月完全不想看見他的這一麵。


    「我不會放手的。」銀時說,「所以你也要努力抓緊我。」


    伊月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著她。


    手環瑩瑩發亮,裹著她因用力而泛白的左手腕部。要命的是,公主切女僕隻是由著她扣住手掌,一點迴應的力氣都沒給她。


    伊月感到辛苦,看到女僕麵如死灰的臉朝她仰起。


    「對不起……」女僕的聲音融化在海風中。


    一隻骨白色的小手緩緩抬起,來到伊月的腕處,彎曲五指,扣住那條手環。?伊月愣住了。


    扯斷手環的力道和拽著她往下的力量相比是那樣微不足道。


    手環斷裂處一道微弱的灑金飄動……


    這到底?


    伊月完全懵了。眼睜睜看著女僕的五指慢慢鬆開,那條光帶一樣的手環瞬間掉進海裏,一點漣漪都沒有。


    女僕把她的手環扯掉扔進海裏。伊月明白了過來。


    與此同時,她感到下方手心裏,潮濕溫熱的物體正在脫出。海水的背景音太大了,她隻能用口型分辨女僕最後留下的那句話。


    ——伊月醬,不要迴去,請留下來。


    而後,女僕的重量從她的手中滑走……沒有人能救起不想被拯救的人。


    她本能地向下探了一下,整個身體晃動起來。


    「伊月……你不要拚命動……」


    這時,她才想起去看拽著她的銀時,他用力過度的手臂,他鼓起的軀體線條。


    他的右肩膀不可避免地跟船舷金屬肋骨摩擦,已經映出一塊紅色的血跡。


    伊月垂下的左手,打了雞血一樣向上攀去,扒住銀時的手腕,她知道想解放銀時的戰鬥力就必須先解救自己。


    她用腳蹬向垂直與身體的甲板麵,攀岩一樣向上用力,借著銀時的力量,還差一點,就要登上船側。


    可這時,短暫的平衡後,僅剩的露出水麵的船尾也開始下降。海水像是猛獸決意吞下這尊金屬大船。


    所有人都在下墜。


    三秒鍾後,她感到騰空而起的白藍相間的布料擦過她的臉頰,她被拋了起來,幾乎是毫無理由地騰躍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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