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該迴去了。”一個鬢邊已經有些白發的老人恭敬地低下頭,聲音不大但是內息很足。如果沈恩來在現場,她必能認出那名老人,魯國為數不多的侯爺,白伏城白老將軍。而他換作殿下的那名少年,抬頭望了望已經灰下去的天,拍了拍身上,看不出喜樂。他緩緩走著。白伏城望著他的背影,估算著二人之間的合適距離,等到少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視野中時,他才跟了上去。


    夜幕即將拉開帷幕,京城的街道上夜市已經在做準備。攤販開始支起棚子擺起物件,喧鬧聲從未停息。少年獨自在街上走著,周遭的熱鬧和他無關,沒有什麽能夠吸引他停下腳步。他隻能一直一直朝前走。


    “代抄書籍,代謝家書。”一個略帶虛弱的男聲讓他前進的腳步頓了頓。


    不是他的攤子,也不是他的聲音,更不是他的容貌。隻是因為他那一雙遮在粗布下,搭在輪椅上雙腿。


    隻是短暫的晃神,少年繼續前行。他忘記了剛剛那個男人的臉,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腳。他記起了記憶最深處的少年。


    “阿宇,若我有朝一日真能登上皇位,咱們一起治理魯國,定能恢複往日的清明盛世,重新創造一個海晏河清的朝堂。”


    他猛然發現,關於顧社宇的每一幕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他竟是記得如此清楚。他記得顧社宇那時候抿唇的微笑,記得他望著自己眼神中的期許,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快樂無憂。


    穿過街道,他走入小巷,喧囂瞬間被甩在身後。沒有了火光和燈籠的光亮,他置身在昏暗的月色之下。一如那年那日。


    “我說了,不可以!”少年咆哮著,他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一張臉因為急促和焦急而漲得通紅。他越過前方跪著的人往房門快步跑去,然而一雙手抱住了他正在疾速的腳,他沒能穩住身子,撲倒在地。


    “殿下,是我犯上了。”身後傳來沉厚的男聲,這聲音裏帶著一絲決絕。


    他趴在地上狼狽異常,但是他忍住腿部的疼痛,竭盡全力甚至用上了手肘往門的方向匍匐著。連著幾天都是陰雨,天氣並不算好。但是白日總有日光,陰雲終究遮不住太陽。他循著那光亮,想要出去。頭頂上掠過一片陰影,隨即,身後那個男子搶先趕到房門。


    “吱呀——”伴隨這聲,房門合上,同時隔絕的還有光亮。


    “開門,我說開門。”門從外鎖了上,他所在這件屋子原本是練功房,本就隻有房門一個出口,並無窗戶。


    “鐺鐺——哐——哐——”猛烈擊門聲伴隨著少年帶著哭腔的喊叫猶如鬼哭,然而,那門卻始終沒有打開。屋內一片昏暗。


    那日,京城顧家滿門被抄皆被砍頭,無一幸免。京城的雨下了一整夜。


    伴隨著亮光透進房門,良久,少年抬起一直未曾合上過的雙眸。他走出了房門。房門外,躺著一具屍體,屍身已經僵硬,鮮血將房門外染紅一片,雨水並未衝洗到的地方已經留下紅褐色的印記。那人就是昨日關住少年的男人。


    他的屍體沒有被清理,現場也沒有被打掃。少年知道,這是因為他們想要讓他看見。


    讓他知道,在這條路上,死的不隻有一個顧社宇,死的人太多了。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而他們,死去的原因僅有一個,那就是他。


    京城被雨洗滌了一夜,少年的心也被無數紛繁複雜的情緒衝刷了一整晚。他似乎丟下了什麽……卻也不得不撿起什麽……


    “小侯爺,您迴來了。”男聲將他拉迴現實。


    他抬頭望了望掛著的牌匾“振武將軍府”。他衝著守門小廝點了點頭。跨過門欄時,就像那日聽到趙飛燕死訊時一樣。他不動聲色,不再像以前一樣,隻是沉默。


    這條路太長了,他的肩上擔著太多人的期望,還有太多人的性命了。他隻能步步往前走,走得穩走得直,絕不能迴頭,更不能停下。


    經過練功房,白羨啟腳步再頓了頓,接著繼續往前,走到自己的房門外,伸手推開。這條路也快到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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