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門前,一柄柄雪白長刀下,是一個個柔軟卻又堅毅的胸膛。無人後退,甚至一個個稚嫩的少年還渾然無畏地往前鑽。


    周遭聚集起來的民眾開始發聲,畢竟誰都曾有少年時,誰家也都有恰此年華的孩子。他們也恐這刀劍無眼,若是今日真動了手,太學門前,隻怕將會被血給染紅。


    “長刀不對著妄圖辱我子民,犯我疆土的敵軍,竟是對著一個個讀書兒郎,你們怎麽下得去手?”


    “稚子所言,何罪之有?”


    人群浪潮,微微阻斷了官兵的戾氣。張之洞默默搖頭,隨即伸手,將聚在身邊的六班眾人往後推,直至自己的身軀擋在了他們之前。


    他轉過身,對著身後的學生淡淡開口“都跟著出來幹什麽?迴去讀書,這是大人的事情。”


    “院長——”


    “迴去!”


    張之洞此話一出,馬上的將領倒是鬆了一口氣,這群少年人若是真動了手,隻怕朝廷一半的大臣家裏都無一幸免。若是真傷著一兩位公子哥,他的官階怕也是保不住了。


    站在身後的顧潤之抿緊了唇,繼而對著張之洞俯身行師長禮儀。然,後退。隨著他的舉動,身後一片太學學子也紛紛行一樣的舉動。刹那間,長街被分隔成兩端。


    而在這分割線上,一個人影走了上來,立在這中央,沈恩來。


    張之洞望著這個少女,太學女學子數量向來極少,連著幾年都無一位女學子入學的情況也時有發生。而今年,太學一入就入了兩名,沈恩來一直以來所展現出來的巨大潛力,更是有位居榜首的資格。


    然而就是這樣,因為韓國和趙國的施壓,溫文帝就要毫不猶豫地毀掉她們的一生。她們本該有更燦爛的將來,而不是淪為權力下的提線木偶。


    女子要進入太學,站到這個王朝無論是武力亦或是才力的最前端,她們付出的努力是同期其他學子所無法比擬的,這一路走來,所要承受的挫敗和艱險更是常人所不必承擔的。


    而今如此荒謬決定,他作為太學院長,絕不會再妥協,太學學子不會退步,整個魯國千萬兒郎更不會接受。


    沈恩來瞧見了張之洞望向自己的目光,那裏麵所含有的情緒過於複雜和濃烈,在一刹那,沈恩來突然有一種想要伸手拉住張之洞的衝動。


    張之洞衝她笑笑,這是沈恩來印象中,張之洞對她笑得最慈愛的一次。不同以往,這裏麵還帶著一絲愧疚和期待。


    張之洞不再迴頭,邁開步子往前走,他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他是魯國朝代的見證者,他親曆了這個王國的興衰榮辱,他看著它從任人宰割到浴火重生,他知道他很可能再也無法陪伴他的家園繼續走下去了,但是沒有關係,他這幾十年守護住了先輩用鮮血和性命守護下來的平和,並將這樣的希望一直傳承。而如今,新一輩的孩子們已經長大,他們甚至遠超他的期待,他們已經有了肩負起魯國將來的能力。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為了這些孩子們去奮力拚出一個可能。


    張之洞前腳剛走,眼瞅著他上了馬車,沈恩來的身邊就湧上來數個官兵。


    “沈小姐,沈大人讓我們護送你迴府。”


    這陣仗隻怕是不走不行。


    “班主——”


    “好!”身後六班眾人的唿聲響起的同時,沈恩來點頭應聲。


    她清楚他們的擔憂,但是就目前的局麵來說,張之洞已經和陛下在明麵上撕破臉皮了,此一去,若是真能讓陛下改變主意,那完全是驚喜。可是,以沈恩來對溫文帝的了解來說,張之洞恐怕兇多吉少。溫文帝顧全太學學子,對張之洞恐不會涉及性命,但是圈禁絕不是妄談。而到這個時候,沈恩來想要救出陳振民和韓千金,想要扭轉自己和許溪的命運,那就隻能靠自己。


    明麵上假意無法抵抗,才是讓他人放鬆警惕的最好辦法。迴到沈府,私下調查可能受阻更小。


    站在哥哥身邊的暖暖正要衝到沈恩來的身邊,卻被南懷瑾伸手拉住,他衝著南懷雲搖了搖頭。


    “班主,照顧好自己。改日再去沈府拜訪。”南懷瑾衝沈恩來輕輕點頭。


    沈恩來知曉,即使沒有說透,南懷瑾猜出了自己的意思。隻是後麵的其它太學學子並沒有這樣的默契。


    “沈姑娘,院長已經去麵見陛下,你若是不願意嫁,可隨我們留在太學,等院長迴來後再做決定。”故潤之出聲相幫。


    沈恩來衝他俯身作揖,謝過好意。


    “多謝顧兄長,但是此事,恩來還是想迴去同父親大人討論。”


    沈恩來此言倒是無錯,況且她的處境和許溪還是有本質上的不同,和親公主史上並非沒有。若是她自己願意出嫁趙國,締結兩國友好,倒是一樁善事。


    是以,沈恩來在官差的“護送”下,迴到沈家。無人迎接,因為她的迴家並不被期待。


    沈恩來習以為常,於她而言這樣的才是常態。隻是一切,因著她即將到來的和親身份,終究還是有所不同。


    “我人有些不太舒服,晚膳勞煩就不用叫我了。”沈恩來對著沈府管家輕輕開口。


    “四小姐可需要喚大夫來看看?”


    “不必了,我睡一睡就好。父親那邊也勞煩先生幫我說一聲。”沈恩來無心寒暄。說完不等管家答複,徑自朝著自己的院子裏走去。


    沈府晚宴


    “四妹過些時日就要出嫁趙國,這身子欠佳恐不太好。父親,要不還是喚大夫來看看吧。”沈清河望著沈烈開口。因著三皇子溫行仁的事,沈家的仕途眼見就要走到盡頭。和親一事就像是天賜得禮物,沈恩來若是完成和親,連帶著沈家都將迎來翻身的機會。他還年輕,自然不肯放棄掉這機會。


    沈烈握著箸子的手微微一頓,皺了皺眉似乎在思索些什麽。隨即半晌才對著對麵立著的管家開口


    “沈助,你找個丫鬟去四小姐房裏,問問四小姐起來吃飯嗎。”


    “是,老爺。”


    此事一到此,飯桌上各人也開始動筷,等待丫鬟迴話。


    飯剛吃一陣,隻見同出去的沈助一臉凝重返迴。沈助跟著沈烈多年,露出此神情,必是有哪兒出了差錯。隻見沈助附在沈烈耳邊。


    沈烈聞言麵色一沉,周遭坐著的沈家兒女也察覺到了事態的不對,他們紛紛放下箸子,望向沈烈。


    “吃飯。”沈烈謔地起身,隻丟下冷冷兩個字就猝然離席。


    沈助跟在他身後。


    他也不知道,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詢問沈府一眾下人,甚至無人看見沈恩來出房門的身影。


    那,沈恩來到底去了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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