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審訊室,不如說是辦公書房,和冗長昏暗的牢獄完全不同。沈恩來匍匐跪在地上,一副謙卑恭順的模樣。


    溫文帝望著在地上低垂著頭的女子,眸光微閃。“抬起頭來。”


    沈恩來在心底歎口氣,麵色顯出一副驚慌的模樣,緩緩將頭從地上揚了起來。


    “在公堂上那麽能說,怎麽到朕跟前了,就啞巴了,嗯?”溫文帝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但是最後一個問字,卻還是讓沈恩來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咚’一聲,沈恩來磕了個頭,腦袋又重重落迴地上。


    “民女惶恐。”


    “沈家的女兒,卻是幫著太子做事?”


    溫文帝此話一出,沈恩來大概猜到了溫文帝此番的意思,也許是試探。但是她依舊有些想不明白,就算她是太子黨,那溫文帝又何至於跟她這樣一個小姑娘浪費時間呢,除非,溫文帝還有其它的目的,而這個過程,需要她。


    “聖上明鑒,民女沒有幫著任何人做過任何事。”


    “哦?那三皇子和太子,這二人你覺得如何?”


    沈恩來額頭上已經冒了細汗,從一開始的太學挑釁,她和顧楚升樹敵,那就是和三皇子不和,在外人眼中她早已經被烙上了太子黨的印記。她很清楚,皇帝也是這麽認為。可是,她想要當宰相,那就必須讓皇帝相信她,沒有參與黨爭的念頭。


    “三皇子與太子殿下皆為人中之龍,陛下教導有方,實乃我大魯之幸。”


    “那你,覺得誰更有可能坐上我這個位子?”


    “聖意天測,民女不敢妄自揣度。”


    “朕給你揣度的機會,說。”


    “一切皆是聖恩,不論最後登上皇位的是太子殿下還是三皇子殿下,都是陛下的恩典,陛下旨意便是沈恩來效忠之意。”


    沈恩來的腿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栗,她把身子匐的低低的,整個房內一片死寂,過了良久,才響起溫文帝的聲音,而這聲中,沈恩來知道,她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退下吧。”


    被帶迴牢房的一路上沈恩來都有些恍惚,溫文帝說的每一個字,沈恩來都巴不得掰開了揉碎了,仔細辨認其中她是否有沒理解到的意思。


    就這樣?就這麽放她走了?她話雖是這麽說了,但是她知道,皇上今日是在敲打,她想要真正被放下戒心,還需要尋得太子的錯處。太子…她想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當真是做到了德行配位,卻有一個一心想要挑出錯處的父親。


    太子能有什麽錯處啊,太子身上下不了手,隻能從太子的周邊作為突破口了。沈恩來頓時有些頭疼。不過很快,沈恩來就知道,導致溫文帝今日來的契機究竟是什麽了。


    趙國二皇子和淮安小侯爺就於試探今日抵京,從趙國首城到京城,再快也需要八日光景。所以溫文帝早就收到趙國派人前來會盟的消息,但是卻一直秘而不發。而就在這個當口,溫文帝來找了沈恩來。雖然不知道溫文帝究竟想幹什麽,但是沈恩來知道,和趙國派使臣前來必定脫不了幹係。


    這晚,沈恩來和南懷雲被允許釋放,顧楚升因為騷擾民女,甚至意圖殘害太子,而被判處流放,大理寺卿的位子也換了人坐。


    月光高高懸掛在樹杈上,在南懷雲的攙扶下,沈恩來隻覺得心中有些許的悲涼。上午才查出的顧楚升無罪,幾個時辰的功夫,就推翻重來。這便是帝王,便是權勢。和真相遠遠無關,隻和利益相關。


    走出承天府,大門前整整齊齊站著數十個人,或著白衣,或著青衫,高矮胖瘦,各有千秋。除了六班眾人,二班的白羨啟,李昀恆,許溪外,還看見了久違的趙飛燕。


    沈恩來有一種迎親大典的陣仗,“站著幹嘛,走啊。”沈恩來繞過麵前站著的一排門神。


    “班主,顧楚升這下算是遭報應了。”


    “嗯,把你的胖爪從我肩上拿開。”沈恩來要不是背上有傷,早就一巴掌唿開陳振民了。


    “班主,暖暖,對不起,”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小聲的歉意,沈恩來微微有些皺眉,望向李青山。她在腦海裏思索了一下,李青山擱這兒道什麽歉。


    “都說了沒事兒了,擱你今天站中央,沈恩來保不齊也不會站出來。”溫行興打斷李青山還要說下去的話。


    “那謝謝您這麽了解我。”沈恩來張嘴迴嗆了去。隨即望望李青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不必道歉。”


    “對了,白少爺,你下午來看我時,提到的趙國使臣,如今已經入住驛站了嗎?”沈恩來還是對趙國這突然到來的二皇子和淮安小侯爺比較感興趣。


    “他們人在太學內。”


    “什麽?太學?”


    “趙二皇子久聞太學盛名,這次特意向陛下請旨入住太學,感受太學日常。”南懷瑾今日已經在太學聽到這個消息,這下衝著沈恩來解釋。


    “還從來沒有使臣入太學的先例…”沈恩來有些猜不透。


    “邊境才傳來敗績,趙國此番來我大魯,說是來談盟約,更像是來宣威的。”溫行興的話倒是讓在場眾人臉色一變,除了白羨啟。


    “邊境打仗了?”陳振民有些詫異,他怎麽從來沒聽說啊。


    “邊境時常都有摩擦,但都是小仗,不是舉國力的大戰。但是趙國這些年,養精蓄銳兵力充足,這次的摩擦,若不是趙國及時停下,隻怕我們邊境線危矣。”


    溫行興的話讓韓千金都有些驚詫,大魯如今已經淪落到要看趙國臉色了嗎?但是同時眾人也很清楚,溫行興的消息是從宮裏得出的,那是最快也是最準確的情報。他們的國家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底下早已破舊不堪。


    “你怎麽來了?我們這次可是扳倒的顧楚升,三皇子親信。”沈恩來把目光轉向一旁一言不發的趙飛燕。趙飛燕考慮不到這麽多,但是他既無可能背叛三皇子,那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


    “顧楚升王八蛋,該!”趙飛燕要麽不說話,要麽開口就還是這麽,大快人心。


    “我說,飛燕啊,你真不考慮來我們這邊?”陳振民把手搭上去,哥倆兒好地把頭湊到趙飛燕的肩膀上。


    “不可能,”幹脆利落,連猶豫的時間也沒有,趙飛燕冷漠拒絕了陳振民,隨即他卻突然變得扭捏起來,“我,我今天主要是來看看南姑娘,以往受你照顧良多。”不怕流氓有文化,趙飛燕這五大三粗的模樣配上這樣一副小女人的嬌羞,再加上不知道哪兒學來的文縐縐的話語,沈恩來隻覺得一身的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沒關係啊,等我迴去了,你想吃飯隨時過來就是。”


    沈恩來偏過頭看看笑著說話的南懷雲,抿了抿嘴,嗯,小姑娘太討人喜歡了,得好好看著,可不得被人騙了去。


    一行人說笑打樂漫步在京城的街道上,許是顧楚升的倒下,許是今晚的風過於溫柔,沈恩來感到久違的輕鬆,溫文帝的試探,趙國使臣背後的秘密,太子周圍的差錯,一切的一切在此刻似乎都隨著風被吹散,隻留下耳邊少年們的歡歌。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沈恩來由一開始的小聲哼唱慢慢扯開嗓子,嬉鬧的眾人都停了下來,聽著這歌。


    “妙啊。沒想到沈姑娘不僅僅詩詞寫得好,這曲詞也是極佳啊。”


    對於李昀恆的誇讚沈恩來隻能擺手,這歌也是她從兄長那兒學來的。談不上原創,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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